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我是在祖国的第三大岛——崇明岛上出生并长大的。小时候，就听说岛上除了上海的崇明县（后改为崇明区），还有属于江苏的一块地方，叫永隆沙。

记忆中，父亲开了很多年的拖拉机，拖拉机“突突突”地每天在崇明岛的石子路上、乡间泥路上奔波，踏出一缕缕黑乎乎的烟雾，拖拉机开出了我们家的二层小楼。大概是在1997年，父亲告别了拖拉机，买了辆小货车。

那年夏天，是收油菜籽最好的时节，家家户户都有好几百斤。父亲看到了商机，带着母亲，还有放暑假的我，小货车在家附近的大路小路上游荡，吼几声，收油菜籽了！就会有人出来问多少钱……父亲把收来的满满一车油菜籽拉到了永隆沙，那里的收购价格比我们乡粮油站高。那时我才知道，崇明岛上还有一块属于江苏的土地。永隆沙的粮油站有一个瘦瘦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他们显然和父亲相熟。中年男人说，老崔，这次又收不少啊？父亲掏出烟，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根，说，赚点油钱而已，待会还有几车。结算，付钱。车开出了一段路，父亲得意地问母亲，还可以赚一点的吧？母亲说，可以，可以啦。

那个夏天，我跟随着父亲在崇明县与永隆沙之间跑了好多趟。多年后，我还陪父亲去过永隆沙，是去买烟花爆竹。那里卖得便宜，我们买了许多。父亲说，日子好了，我们也要过得风风火火一些。

今年9月的一天，江苏的朋友打电话说：“10月中旬，组织作家采风，去崇明岛上的启隆镇，你能来吗？”启隆镇应该就是我儿时印象中的永隆沙。过了那么多年，是不是变化很大？但工作的忙碌，又让我下不了决心。正在迟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年轻时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父亲，想起曾经我和父母无数次走过的永隆沙。我应该回去看看了。

至今，父母仍在崇明岛上生活，而我，早已像鸟儿，飞到了祖国各地，驻扎在上海市中心钢筋水泥的森林中。父亲时不时地给我打电话，问，忙吗？我的眼睛盯住电脑屏幕，手指不停敲着键盘，不经意地说，忙，爸你有什么事儿吗？父亲说，没什么，那你忙吧。现在的父亲，衰老得很快，几乎不能到外面走动了，更多是站在家门口，看着水泥路，河流，还有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

10月的一天，我随采风的朋友们一起坐上车，去往启隆镇。车子一路行驶，我靠窗坐着，眼前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崭新的柏油马路，阳光明亮洁净；绿植整齐铺陈，河流清澈见底，碧绿的荷叶错落交织在一起；还有不远处，矗立在那里的多栋高楼，像巨人，俯瞰着这个成长中的小岛。车子开过某条街道的转角，我惊奇地发现，这是我熟悉的一块地方。那时，年轻的父亲开着小货车特别要炫车技，在这转角并没将车速降下来，反而还轻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呼啸着画了个圆弧形。坐在副驾驶座的母亲握紧了把手，直说：慢一点，慢一点！父亲得意而爽朗地声音：哈哈，放心，没事！

回忆在蔓延。车子将我们带到了一处现代化农业项目基地，那里种植的有机茄子，大而饱满，只只诱人。在旁边的一处农家乐小院里，我们几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桌子旁，四面通透，无比舒爽，抬头去看上面挂着满满的藤蔓的丝瓜，扁豆，还有一只葫芦随着吹过的微风，轻轻摇曳着，像在和我们打着招呼。与我们同行的启隆镇镇委书记说，这里原本都是河滩，或是农田，后来我们引进蔬菜大棚，农家庄园，也是享受着国家政策的福利！

采风结束后，我决定回家看望父母。清晨，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开往崇明岛上的另一处——我的家。我给父亲打了电话，记不清我有多久没主动给父母打电话了。电话那端，能听出父亲话语中的激动，不停说着，好，好……我对司机说，能不能开快一点？我要快点回家！司机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力踩下了油门。吹着崇明岛上改革开放的春风，伴随着洒进车窗的暖暖朝阳，我离家越来越近，心也越发地激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