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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造化

来源:今晚报 | 王久辛  2018年10月17日07:49

若说读书,十年二十年前我会欣然命笔,唯恐别人小瞧而不知天高地厚地神吹海聊。现如今却胆子越来越小,生怕人说卖弄而顾虑重重。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有真实体会,说与人听,也未必不是好事。一来可以总结自己,二来可以启迪别人,有什么好怕的呢?心放正,说就是了。

书海茫茫,好书如灯。在我有限的读书历程中,真正敦促我读了些书的日子,正是内里“野心”膨胀之时。遥想我上高中之时,我们高二的一群文学青年,几乎天天都在进行读书比赛,生怕谁多读了一本书而自己少读了一本书,被人甩在后边而你追我赶地读书。我有四五位酷爱文学的同学,大家在一起谈作家、说作品、品名篇、道掌故。虽然那时“四人帮”还没有倒台,但我们在优秀的语文老师的带领与倡导下,还是读了许多在当时被指斥为“毒草”或禁书的中外文学名著。例如古典文学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汉魏六朝及唐宋诗词歌赋,鲁迅、沈从文、茅盾、巴金、老舍、周立波以及欧阳山、朱自清、郭沫若、郭小川、贺敬之、刘白羽、杨朔、秦牧、吴伯箫、艾青、孙犁、何其芳、李瑛、张永枚以及世界名著《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教育诗》、《青年近卫军》以及海涅、拜伦、普希金、莎士比亚、莱蒙托夫、叶塞宁、马雅可夫斯基、泰戈尔等等名家名作。我感到,尽管那时封闭禁锢得很厉害,但人们热爱读书,用一种老师提醒的带着“批判的眼光”读的心理来读书,比之今天来,更显得难能可贵。许多名著传到我手时,几乎全是翻卷了毛边的,有的甚至没头没尾,但我读得仍然十分认真。那时啊!我那时心里只有一个概念:我今生要做诗人,要写很多很多诗,我若读的书比别人少,那怎么可以?!那怎么可以?!

许多书我本来是根本看不进去的,但由于心里有了这么个“野心”,读不进也要硬读,实在读不进就干脆抄书,硬是逼着自己从抄书中获得了许多本不属于高二年龄段青少年所能获得的知识。例如,我的中学老师,就向我推荐过著名修辞学大师陈望道先生的大作《修辞学发凡》。这样的专著,我读不进就抄。说实在话,我硬是从抄《修辞学发凡》这本书的过程中,体会到了汉语的高妙,知道了说话还有“艺术”,表达还需要“修养”。我相信,尽管在抄书的过程中我并没有真正理解与消化全书的精髓,但在日后读书写作中,修辞立其诚的表达方式,还是帮了我的大忙,使我始终在同龄人中表现出了较大的语言优势。

记得读《离骚》时,几乎每读一行都有困难,但我硬是坚持不看郭沫若先生的白话翻译。我坚持靠查字典来自己试着翻译《离骚》,待译完后与郭沫若先生的翻译一对照,才深深感到了差距的巨大,才理解了什么是“望其项背”了。我体会,读书一定要集中精力,如果精力不集中,没读明白,就一定要回过头来重读、重抄。我记得在读法国总统《蓬皮杜传》时,就牢牢记住了蓬皮杜先生的一句名言,相信我今生定会没齿不忘。这句话是:“学习不是用时间来计算的,而是以注意力集中的程度来衡量的。”我自中学时代记住的这句话,至今仍感念这段看似平常实则深刻至极的话。

如果说人生有个“三级跳”,我以为小学、中学算第一级,它决定一个人才最初的毛坯与成形;而大学则为第二级,它可以帮助你系统地将书拆开来读,使你不仅读书的思想感情,更可以帮助你读书的结构与细节,使你洞开天目、灵魂出窍;而走出大学进入社会,则进入反哺、回报,开始实现人生价值,并最终被社会肯定,即进入人生的最后一跃——即第三跳。我相信,从文的人,尤其是上过大学的成功作家,都有此三跳。

其实,回忆读书的历程,就犹如回忆自己的整个人生。人一生读多少书,读得有多广、有多深,其实就正可说明一个人的思想深度与艺术造诣。我不认为自己读得深广,但我认为我读得幸福。因为通过读书,我获得了许许多多凭我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触到的知识,也可以说是我做梦都未曾梦到过的知识,然而我却在书中遇到了,并且还给了我很多的启迪,使我少走了很多很多弯路。所以说,我太幸福了,这幸福超出了我的想象,应该说这是我读书获得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