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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拉斯堡的深水静流

来源:解放日报 | 安谅  2018年10月15日08:27

从巴黎到斯特拉斯堡,是从繁华雄阔、熙来攘往的世界,进入了一个宁静有序、独具风韵的天地。这么说吧,巴黎如果说是一个纯粹的、颇具浪漫气质的法国女郎的话,斯特拉斯堡则显出一个不乏风姿、也保有几分静雅的西欧女子的性情。面对如此相似而个性又不无差异的姐妹,我一时喘不过气来,心也一时无法平静……算你猜对了,对她们我都仰慕惊叹,只是,我又理性地退后一步,想品鉴,也想分辨她们美丽的特质。

是周末,街上商店都关着门,这是政府的强制规定,周末不得有一家营业,否则处以重罚。据说这是为了维护劳工的权益,也有说是保证市民在家休息。巴黎如是,斯特拉斯堡也无例外。然而黄昏时分我们踏入这片土地,还是被街头的宁静震慑住了。行人稀落,车辆奇少,周遭安静得只听见我们自己的足音。有轨电车缓缓而来,我们纷纷避开让道,它却蜻蜓一般轻盈地停住了。这里并不见站点呀,我们左看右看,才明白它是在礼让我们。心一暖,赶紧加快步伐,跨过几乎与路面一般齐整的轨道。直到我们这拨人全都穿过了街道,有轨电车才重新启动,几十米后,缓缓停靠在有若干路人等候的站点。说实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碰上有轨电车给我们主动让路。这也够气派绅士的了。

穿越城市的运河不宽,但河水清澈潺湲。河面是平静的,岸堤也毫无喧嚣之声。绕着运河的步道在绿草中延伸,此刻也静寂无人。驱车又到了莱茵河畔,河面开阔,蓄洪处则更显壮观,如一泓湖水,波平浪静,涟漪不起。水分明在流动,却听不到一丝喧响。周边的树木密密匝匝,茂盛葳蕤,景致美得纯净自然。这份从容雅致从何而来?

我在河畔站立了一会儿。我凝视着湖水,感觉这水流看似缓慢,其实水深而凝重,仿佛有意无意地在遮掩着什么,也在承受着什么,它似乎想融合什么,又未免艰难,但依然在坚韧地努力着。她的无声,是一种包容,也是一种执着。

从遥远处就看见了斯特拉斯堡大教堂的钟楼,它是单钟式的,没有巴黎圣母院一般的君临天下。这座哥特式建筑的门内门外,也不如巴黎圣母院那样摩肩接踵。但它的庄重肃穆,依然无愧于欧洲著名教堂之誉。红褐色砂岩筑就了这座教堂,也是法国人工匠精神的创造。其精致乃至神圣,竟连当年希特勒率部都怯步于此。著有名篇《巴黎圣母院》的法国大师雨果,对斯塔拉斯堡大教堂自有非凡的评价:是集巨大与纤细于一体的令人惊异的建筑艺术。

不仅如此,在斯特拉斯堡徜徉,只要细加观察,你就会有更多惊喜的发现。老城中心,河流小桥相依,法式风情浓郁,人称小法兰西。而位于市区的一个叫作卡莫泽尔堡的中世纪建筑完全是德国风格的木结构房屋,无声地表述着一种不可抹去的记忆。在斯特拉斯堡,法德风格建筑并存,令人充满遐想。原来,历史上斯特拉斯堡就一直在法德统治的变换之中。这变换是战火和灾难,是百姓的不幸。在共和广场上有一座雕塑,一位母亲正悲伤地抚摸着她的两个儿子。他们都在战争中丧生。战争在法德两国之间展开。她的儿子,一位为德国而献身,一位为法国而捐躯。

斯特拉斯堡的建筑竟然并非巴黎一样纯粹。城市的外表下是两种文化在争奇斗妍。

小时候就读过法国作家都德的小说《最后一课》,原以为只是战争的来临,破坏了校园的宁静,中断了学生的听课。其实,是德国人重又夺回了对斯特拉斯堡的统治,法语将不再被允许学习和讲授。作为报复,当法国人又夺回了控制权之后,法语成为唯一语言,德语被禁止登入学堂。

莱茵河从瑞士发源,流经了德国和法国。这是无法割断的。当年瑞士一家化工厂发生爆炸,其污染影响到了德国,也一直影响到了已属于法国的斯特拉斯堡。此影响甚大,直到数年之后才终于消除。而这消除,若非几国联手,是不可想象的。所以联手和融合,应该是必经之路。

斯特拉斯堡终于走出了这条融合之路。从小的说,连道路上的标记都法文德文兼有。从大的说,欧洲议会在此落脚,欧洲联盟由此起步。

联手治理后的莱茵河,水清河深,水面下是奔流滔滔。

斯特拉斯堡更是一座混血之城,那里必然有碰撞,有喧闹,有妥协,也会有融合。

深水静流,也是一种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