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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一树芬芳

来源:天津日报 | 刘 薇  2018年09月20日08:07

阅读:生命的延展

岁月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孩提时代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依稀记得幼儿园似乎离家很近,是坐落在和平区桂林路23号的第四幼儿园。在那个年代,这座幼儿园算是较为精致的建筑,而印象尤其深刻的,便是那纸糊的拉门,因为轻轻拉开那道门,就可以进入幼儿园的“图书馆”,那里绝对是我的乐园。在我的眼里,也许这道门后的世界,被称作“藏书阁”更为贴切些。对于识不得多少字的孩子而言,最先吸引目光的,自然是那些精美图书里的绘画,《鸡毛信》《卖花姑娘》《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不知为何,即便日后人已成年,依旧会觉得还是上个世纪70年代图书里的插画更为细腻、更加唯美,也更具真正的国风特色。

作为一个非常听话、凡事从不越雷池半步的孩子,我唯一抗拒的,便是午睡。每到这一时刻,我如“躺”针毡,左右翻腾,往往会将通铺上原本昏昏欲睡的其他小朋友也折腾起来。在第一次被罚站后,幼儿园老师似乎突然想起一句古语“因材施教”,于是,在确认了我肯定拒绝午睡后,每逢日当正午,便特许我拉开那道向往已久的门,躲进“藏书阁”,自由自在地翻阅那些图文并茂的儿童图书。这样温柔的“惩罚”,于我则是一种“奖励”,因为每到那时,我便可以翻看平时根本不见踪影的特殊图画书──香艳凄美的《黛玉葬花》、精彩绝伦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神奇非常的《阿宝》……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培养了人生的第二个兴趣:阅读。

1976年那场大地震,夺走了无数鲜活的生命,破碎了众多家庭。那年的7月27日,是一个非常闷热的夜晚,那时家里没有空调、电扇,父母带着我去离家不远的“二池”游泳避暑。在成人泳池边我跃入水中,却不幸被灌了好几口充满次氯酸味道的池水,鼻腔辛辣无比。回家后,即便已经昏昏欲睡,空气中那种难挨的湿黏依旧没有退去。凌晨,天边突然蓝光明灭、窗外微雨点滴、脚下呻吟轰鸣,天地震动、房倒屋塌……虽然我家的楼房还算完好,但相邻的楼群近似折断而成了残垣。其后,我们全家便和许多市民一样,被迫住进了民园街边搭起的低矮临建。

这个临建可是非常有特色的建筑,因为在它的中央有一棵粗大的树。这样,不仅屋内有斑驳的树干、木质的清香,屋顶上更有翠条绿阴摇曳、巨擘遮风挡雨。屋内四壁的墙面和屋顶上糊满了报纸,我非但没有觉得不美,反而乐在其中。因为这样一来,除去可以继续在“藏书阁”阅读那些被抢救出来的图书,我又开始在临时的家里,那些作为壁纸铺排的报纸上随心所欲地阅读了。从意大利作家贾尼·罗大里惩恶扬善的《洋葱头历险记》,到张乐平寥寥数笔却非常虐心的《三毛流浪记》,这时,我的第一个兴趣绘画,除去刻意地临摹外,已经和阅读有机地结合了起来。

在阅读的陪伴下,生命得以更为宽广的延展,绘画的兴趣也日益浓厚,以至于上学后,我甚至为语文书中的文章,每一篇都配上了自创的插图。在这样的氛围中,懵懂的种子在理想的土地上,开始生出细小的根,并慢慢发芽。

写作:生命的重量

时光荏苒,我参加人生的第一次考试。

即便时至今日,我依旧觉得,实验小学是我上过的最好的学校之一。据说,我们那届是学校第一批自主招考的学生,只记得当时考试时老师问了不少问题,不过答案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反倒是孩子回答时声音是否响亮、举止是否得体、思维是否敏捷,才是关注的重点。绘画与阅读令我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不熟悉的面孔时无所畏惧,和老师的互动为我赢得了接受小学优质师资教育的良好机会,从此开启了学习的幸福时光。

因为离家近,每天上学和放学,我都是一个人自己行走。背着大大的布书包,走在幽静的小路上,闻着临街院子篱笆墙上芬芳的气息,聆听着头顶燕子的呢喃细语,惬意而快乐。我是从不会在路途上稍作停留的,心里不是想着要尽快到达学校,交上认真完成的作业,就是惦记着赶快回家,在日记本上记录当天的心情。

大抵喜欢阅读的人,总有一天会被内心想要描述生活、表达情怀的汹涌波涛所惊醒,不再满足于只是阅读别人的故事,而是更愿意提起笔来记录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以,别看识字不多、用词很少,髫年的我便在父母的指导下,养成了写日记的好习惯。小学生的日记其幼稚是可想而知的,但因为不是为了写日记而写日记,是因为想要表达而写,所以写成的竟然并不是千篇一律的流水账或乏味机械的八股,有时是我种的旱荷花如何生长,有时是在家豢养小乌龟的故事,有时是读了某些图书后的感悟……内容林林总总,下笔随心所欲,充满了野稚的天然、呆萌的童趣。

在兴趣的激励下,我一笔一画,不知不觉间写完一个本子、又一个本子,五颜六色的封皮里,留下了一行行承载着绮丽梦想的墨蓝色钢笔水的字迹,而字里行间的描述,让童年生活变得格外绚丽多姿。我甚至开始尝试,在日记里编写一些简短但连续的故事,然后在第二天思忖该怎样去衔接或设计情节。伴随着撰写日记,写作的经验在日夜积累,令许多小学生发憷的作文变得那样简单,甚至在语文李老师布置作文题目时,还会有一种渴望在纸上尽情倾诉的欣喜。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成为班上为数不多喜欢作文课的孩子,就如同日后的我依旧只为兴趣而写作一样。

有趣的是,虽然父母并不会翻看我的日记,但李老师却规定,每过一段时间,写日记的孩子们都要把日记本上交。交上去的日记本会很快被发回来,然而每次翻开本子时,每个孩子都会看到李老师用娟秀的笔触、温暖的语句,对学生写下的日记加以点评。不仅如此,每每遇到她认为“美好”的句子或词汇时,李老师就会用红笔留下一连串儿的圈圈,有时还会在日记的开篇勾画出五角星:一颗星是“不错”,两颗星是“很好”,三颗星是最高的评价──“棒极了”!

没有面对面的鼓励,更没有物质奖励,这种看似平静的互动,却如吹皱一池春水的东风,让我这个喜欢文字的孩子内心荡漾起温柔的涟漪。直到上高中以后,我才从父母那里得知,李老师的爱女在那次地震中死在了她的怀里,所以面对我们这些和她女儿差不多大的学生时,她绝不仅仅是一位尽职尽责的老师,更像一位全情奉献的慈母。也许正是她的这种关怀和守护,让我始终保持了对文字的眷顾,生命得以细润、厚重。

年龄的增长、学业的加重,没有疏远我与文学之间的亲昵,反令幼小稚嫩的心越发深陷这美妙的文化之中。带着对语文无以名状的欣赏,我感觉到,那株幼芽在悄然地成长,分出了纤巧的枝丫、吐露出细嫩的幼叶。

音乐:生命的韵律

本以为绘画、阅读、写作,已经是生命中幸运的邂逅,没想到刚过七岁的我,又遇见了另一个堪称奇迹的伙伴儿──音乐。

那是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孤零零地站在宽敞而空旷的教室里,我觉得自己寂寞得一如讲台旁那架无人会弹的古雅风琴。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一个不算高大却很沉稳的中年男子,迈着轻轻的脚步走了进来。他仔细地环顾着教室,慢慢掀起了积满灰尘的琴盖,然后将双手放在了那排牙黄与漆黑之间……一段不知名却极为悠扬的乐曲立即飞旋而出,顷刻间,便将莫名的温暖溢满了教室。在华丽而流畅的旋律中,他微笑着将目光投向立在屋角的我,阳光斜斜地投射进来,面前那平凡而略显苍老的面孔,竟因优美的音乐而闪现出了动人的光芒!

学校新来的这位话语不多、声音浑厚,还带着厚厚眼镜片的孙老师,将美妙的音乐带进了我的生活。你相信吗?这位小学音乐教师竟然从二年级开始,就教我们学习五线谱了,原本活泼、淘气、好动的孩子们,变得越来越喜欢上音乐课了,从高音谱号、低音谱号,到休止符再到切分音,那五线谱上奇妙的音符,就像水草间游动的小鱼、晾衣绳上停留的飞鸟,充满了稚气和快乐,而我的世界也从此变得丰富而神奇!

在音乐欣赏课上,和孙老师一起聆听《音乐之声》酣畅的欢愉,享受着施特劳斯经典的优雅,欣赏着莫扎特空灵的华美,感悟着贝多芬激昂的咆哮……我被引入了一个韵律的世界,陪伴我的是童年无与伦比的欢乐! 不仅如此,孙老师还将学生们逐一分开,一部分音质好、音域宽的同学组建合唱团,另一部分有兴趣又肯吃苦的同学学习乐器──在因材施教中,胖娃娃可以学吹笛子、演奏小号,手指纤长的则学习钢琴和古筝……我成为合唱团的主唱、学校乐队的指挥,每周日上午乘坐公交车,到天津广播电台少儿艺术合唱团和广播剧团排练,并因为对节奏的特殊领悟,而在孙老师的指点下学习了木琴,还成功地指挥了天津和日本四日市儿童400人的大合唱……

孙老师的和蔼自不必说,他的细心更是让人难忘,他会注意到哪个学生穿的衣服太单薄,转而提醒家长要加以注意;他会留心到哪个学生不开心,然后用音乐语言去引导和宽慰……如果没有孙老师,相信我们的生活至少会失去三分之一的阳光!是他第一次告诉我们,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头脑所设置的,人生的财富并不仅仅是那些看得见的风景,他还告诫我们不要“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而且我还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听到了素质教育这个新鲜词……也许这些对于小学生来讲,毕竟还是太深奥了,但这些崭新的教学的确在日后深深地影响了我,回头看看他三十几年前的教学方式和提倡的理念,即便是当下,仍然还是新颖并符合时代要求的。初中毕业时,我的数学考了满分,父亲送给我一把吉他,我有了第一件属于自己的乐器。就这样,在奔放的旋律中,这棵幼树在欢快地成长,日渐茁壮。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孙老师一直怀才不遇,甚至被囚禁于“牛棚”,他妻子患病,初到我们小学的他潦倒而落拓……难怪他触碰学校的乐器时,总是表现得近乎小心翼翼的珍惜,难怪以他那样的音乐造诣和教学水准,那样的英语、日语水平,竟然会在一所小学里当音乐老师!回忆起来,我记得他那炯炯的目光,总是充满了骄傲和满足,也许是我们白纸一样纯净的内心,让他觉得更拥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才华;也许是我们清澈明亮的眼睛,让他疲惫的灵魂得到了抚慰,找到了被信任与依赖的感觉吧……

从阿炳的《二泉映月》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从周璇的《四季歌》到卡朋特的《Jambalaya》,孙老师赐予我们每一个孩子的那段唯美记忆、那双聆听世界的耳朵和那颗读得懂音乐的心,是一笔无法计量的财富,令我受益终生。

医学:生命的原点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阅读的兴趣有增无减,那些染着淡淡墨香的铅字、微微泛黄的纸张、默默讲述的故事,不仅为宁静的生活带来无以名状的感动与震撼,更为成长中的我打开了一扇扇风景旖旎的窗。每次翻开早已耳熟能详的经典巨著,我依旧会被那一页页轻盈厚重的絮语、一帧帧笔触细腻的绘画、一行行伏线千里的文字、一个个鲜活灵动的人物所吸引,为细细研读后声声入耳的雅韵、字字珠玑的纯粹、包罗万象的恢宏、口齿噙香的回味所折服。

不过虽是热爱文学,我的理科成绩却也相当不错,学业毫不偏倚,所以内心非常向往文科,但终因父母没有同意这一选择,只得作罢。他们那代人的想法,大抵还是认为“学好数理化,走遍全天下”吧,却不知我眼巴巴地看着时钟嘀嘀嗒嗒地行走,期待着奇迹的出现,直到报名截止的最后时刻,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一奢望。好在耀华中学并不是一所“死读书”的学校,它完全允许学生在不影响学业的前提下,充分发展自己的爱好,所以即便是临近高考的那段日子,我依旧在偷偷撰写着自己的第一部“长篇”作品。那是一部有趣的、关于外星人的小说,虽然后来并没有拿去投稿,却带给我放学后骑在自行车上,给女生讲故事尽情幻想的轻松时光。

不仅是令人痴迷的文学,绘画也是令人内心充满喜悦的事情。我喜欢欣赏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和画风,拉斐尔·桑西那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柔美,阿尔布雷特·丢勒那毫厘不差细致入微的精准,都令人过目不忘。那时的我也早已不再用铅笔去描绘作品,因为觉得那样做太缺乏挑战,所以改用无法修改、不能出错的钢笔去绘画,看着一个个墨点逐渐汇集,并最终呈现出想要的轮廓与形象,才是我的兴趣所在。

高考估分后,我本想报考国内大学里最好的珠宝设计或服装设计专业,那时找遍全国大学的招生简章,这两个专业在一类学校、重点专业中竟然全无踪影,其他档次的学校要的分数是极低的,这就意味着水平也很可能不是那么的高。最终,还是母亲替我做了决定,让我学医。因为母亲是家中的长女,从小就帮助外祖母照顾生病的弟弟妹妹,所以她自己非常想成为一名儿科医生,但造化弄人,阴错阳差间她和父亲成为同学,学习了同样的理工专业。于是,她更期待下一代学医,并明确指定要我学习儿科专业。学医,还是儿科医生?直到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和心有不甘。

莫提辛苦、不谈艰难,单纯就所学的知识和学习方式而言,学医便真的不同于其他专业。第一次接触到尸体,是在解剖课上。在一间窗户打开的老式教室里,没有课桌和椅子,只有四张宽大得近乎于“床”的停尸台,台子上俯卧着四具尸体。同学们围着台子恭敬地肃立,几乎所有人都“热泪盈眶”,这倒不是因为情感丰富,而是空气中弥漫着的福尔马林味道,实在是太刺激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的手隔着薄薄的乳胶手套,触及那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甚至根本不曾留下丝毫痕迹的躯壳时,我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一生中,有许多人都有机会见证别人的去留,每个人也将亲历自己的生死,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与尸体如此长时间、零距离地接触,聆听他们无声的劝诫:曾经的生命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离开这个世界。那么,怎样活着,才真的是没有辜负这宝贵的人生呢?

尽管对学医没有丝毫兴趣,但在大学的校园里,我还是非常认真地阅读医学书籍,这样做并非是为了获得奖学金或赢得教授的赞许,我牢记那句入学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更为重要的是,父亲告诉我,医科大学里的学习比考试重要。考试可以考不到前三名,但学习必须要认真,绝对不可以投机取巧。因为大学的考试成绩,最多能够决定是否可以赢得奖学金,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今后工作能去的单位,但却不会帮助我面对日后向我求医问药的患者。工作以后,每天所遇到的患者,才是对自己医学水平进行评估的真正考官。是的,单纯的学习成绩的高低,只与面子和校园里所谓的发展前途有关,而医学知识掌握的多少和深浅,却与今后面对的患者的生命、健康息息相关!

然而,同样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解剖室里横陈的冷冰冰的尸体,还是电镜下“丑陋的寄生虫”、油镜下“狰狞的癌细胞”,医学与“美学”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所以,在脚踏实地、日积月累的学习过程中,我甚至一度觉得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正在自己的身体里慢慢枯萎、衰竭,细细回味,那种东西大概就叫做梦想吧,被迫与喜欢的古典音乐、西方绘画、经典文学渐行渐远,可是我又实在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坐标。

也许正因如此,除去将课堂的笔记努力记得图文并茂外,我从不放过任何一次可以亲近绘画的机会──解剖图、电镜图,这样的作业,老师一般都会毫不吝惜地给我“5分+”的成绩。而且,除去上课,我所有的课外时间都用于爱好,低调地继续保持之前疯狂快速的阅读、信马由缰的写作和聆听各种音乐歌曲的习惯。直到大学二年级,我偷偷寄出去一幅钢笔画《蓝色月光──布鲁斯·威利斯和西碧尔·谢弗德》,结果不到一个星期,便在《中国电视报》上刊载出来。几乎与此同时,《天津青年报》也刊发了我关于反思高考经历的一篇散文《胜败无故事》,双重的喜悦令我释怀,仿佛找到了生命的原点。这回,父亲送给我一个木制的油画箱,而那一刻,我也终于与生活和解,不再将医学当成爱好的“敌人”。我发现,也许有了爱好,会让学医变得轻松而充满生命的质感。至此,一棵虽不成材,却枝繁叶茂的树木终于长成,开始努力尝试用自己的枝叶,为别人撑起一片阴凉。

儿科自古被称为哑科,坊间流传着“宁看十男子不看一妇人,宁看十妇人不看一儿童”之言,足见儿科医生之艰难,更何况有哪个家庭不把孩子视为希望与未来?因此,作为儿科医生可能注定会比其他科的医生更累、更苦,责任更为重大。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儿科医生又似乎比其他科的医生更为幸运,孩子的心灵是如此的纯真、美好,在治疗身体疾患的同时,儿科医生可以参与某些生命的成长,并有机会对他们的人生方向产生良性影响,这功德岂是可以用三言两语便能表述清楚。

这些领悟,并非一朝一夕便能获得。令人颇有些意外的是,恰恰得益于之前养成的那些爱好,与从医的过程慢慢融合、相辅相成。每当面临医学的艰辛与压力,绘画帮助我更为准确地了解身体的结构与病原体的复杂,阅读拓宽我对生与死的认知和理解,写作令我可以尽情地抒发对生命的感悟,音乐化解了我所有的失落与感伤。事实上,除了前面提及的绘画、阅读、写作、音乐、医学……我还有很多其他的爱好,比如曾经练过半年的武术,几乎看遍世界经典电影,如果收入能充裕些,摄影和旅行也将会是很好的选择……所有这些美好的事物,让我学会了更加细腻地了解繁复的人性,更加豁达地看待得失,更加懂得欣赏转瞬即逝的美好,更加珍惜没有价格、不可再生的那些“东西”……

一路走来,这甚是平凡的生命,相当的从容与快慰。非常庆幸自己能够得以有如此独特的视角,以这般贴近的微距去品读每一个生命,感悟他们的脆弱与顽强,并有机会直接帮助一些孩子──挽留那些不该早逝者的脚步,而让不得不离去者减缓痛苦、走得有尊严。不知不觉间,我已晋升为儿科ICU专业的主任医师,每当有家属热忱地说,几年、十几年前,是我曾经帮助他们的孩子渡过难关,并由衷地表达感激之情时,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内心深处,不止有感动,更有感谢,因为正是他们增添了我生命的价值和荣耀。

“上医,医未病之病……”从医时间越久,我就越不满足于在诊室或病房里,一对一地帮助那些患病孩童。如果父母能多掌握一些医学常识、多增加一点照护的本领,那么孩子们就能少经历一些磨难、少忍耐一点痛苦。我开始利用业余时间,将自己的专业知识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写成科普读物,这些年累积下来已有一百几十万字,随后集结成册,以儿科科普书籍的形式出版发行。

在临床上的所闻所见、所思所想,终于令我忍不住坐在电脑前,在键盘上敲下了第一部描写医务题材的长篇小说《最后24小时》,紧接着,又撰写了与之相连的第二部长篇小说《2月29日》。书中的文字没有刻意的机巧,不是为了感动而煽情,读者会在不知不觉间潸然泪下;字里行间虽轻如耳语,没有激烈的嘶吼呐喊,却因为真实的笔触,可能会激荡起振聋发聩的回响。在第一部长篇小说里,我表达了这样的感悟:“生命中,其实真的只有今天是真实的存在,昨夜已逝,明晨无期,唯有眼前的今天才是永恒。难道不可以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心无旁骛地认真活着,然后在新的一天来临时,将昨日的所有清零,重新再来吗?”而在第二部长篇小说里,则更是直抒胸臆:“医之道,始于慈悲,得于教育,成于勤勉,精于管理,立于科研。”

如果对某些人而言,看到今天的太阳都是一种奢望,那么对于活着的人们而言,还有什么借口不珍惜自己的拥有,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过得幸福?当文学、医学和美学碰撞时,生命也会随之变得精彩而不张扬,一如风动藤蔓、细嗅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