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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原创图画书“新范式”

来源: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 | 黄晨屿  2018年09月10日13:53

2008年夏天,“儿童图画书国际论坛暨第一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发布会”在香港教育学院 (现香港教育大学)举行。作为首个国际华文儿童图画书奖,该奖项致力于表彰为儿童图画书作出突出贡献的作家、画家和出版机构,鼓励优质原创儿童图画书的出版,促进公众对原创儿童图画书及其阅读的重视,从而从整体上推动华文原创儿童图画书的发展。至今,图画书奖组委会已展开了 5届评选工作,举办了6届华文图画书论坛,并郑重向32部优秀华文原创作品颁出了奖项。

范式这一概念由托马斯·库恩提出,指的是“一个共同体成员所共享的信仰、价值、技术等的集合,即常规科学所赖以运作的理论基础和实践规范,是从事某一科学研究者群体所共同遵从的世界观和行为方式”。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在设立至今的10年间,打造和丰富了华文原创图画书的“新范式”。

两个叙事主体的融合与新生

图文关系历来是图画书艺术领域重要的研究话题,也是衡量图画书艺术成就的关键维度之一。随着对图画书艺术探索的深入,我们发现,图画书拥有独特的叙事元素以及在叙事策略和叙事结构上的特殊惯例,其特殊性尤其体现在“图文共同叙事”这一点上。事实上,在其艺术传统中,图画和文字早已统合成一个完整的概念,两者密不可分,并且它们之间形成了精妙而复杂的关系,即图画书理论家约瑟夫·施瓦茨提出的“语言视觉关系”,亦即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组委会顾问方卫平教授所说的“两个叙事主体的配合”。令人欣喜的是,5 届获奖作品的图文关系呈现出日益丰富的面貌,同时表现出良好的发展趋势。

早些时候,华文原创图画书、尤其是大陆原创图画书,图文皆出自同一作家之手的作品相对较少,即便有,其图像所抵达的艺术境地或许也是其文字所不及的。例如,“第一届丰子恺优秀儿童图画书奖”的《荷花镇的早市》,该书整体风貌宁静悠远,画面美不胜收,于视角和边框运用上匠心独运,但它还缺乏一些值得品咂回味的空间与掩卷而思的深度。正如刘绪源评价道:“周翔先生的《荷花镇的早市》是一幅展示乡村早市风光的风俗画长卷,这里虽有儿童却没有故事,读下来的感觉就好像真的到乡村市场走了一圈,虽然画面精彩、细腻而有装饰性,但我认为它更接近于年画,我个人并不认为这是成功的儿童图画书。”诚然,在图画书领域,精美的画面失却恰切的文字,便会沦为缺乏内在质地的画作,而好的图画书故事即使配上简约稚拙的笔触,仍不失为触动人心的佳作,如人们耳熟能详的谢尔·希尔弗斯坦的《失落的一角》等。

而近年来,获奖作品的图文关系展现出愈加多彩的样貌。如刘洵的《牙齿,牙齿,扔屋顶》便呈现出典型的图文互补特质;虽然作者在文字部分对老城即将被拆迁的现实只字未提,但随着翻页的推进,读者就能在那些墙面上渐次增多的“拆”字上窥见一斑,这无疑亦不动声色地渲染了某种特定的情绪和气氛。而该书主人公小女孩却不谙世事,对此毫不知情,于是观赏者就能够掌握较主人公更为丰富的讯息,这种信息之间的“不对称”无疑形成了某种颇具意味的“反讽”。再如于虹呈的《盘中餐》几乎将大图与小图、全景与特写的配合、交叠发挥到极致,从而补充和丰富了文字无法容纳的内容;而其前页呈现狼和狐狸形状的云朵,到后一页忽而变幻成狼和绵羊的模样,提升了该书的趣味性。此外,台湾作家李如青的无字书《拐杖狗》则全然消弭了文字对叙述的影响,而仅从图画书另一叙事主体——“图画”的角度挑战着人们对纯图像叙事的审美能力。

整体而言,原创图画书的图文关系已从图文对称逐渐过渡到图文互补,进而慢慢丰富以反讽等图文关系,呈现出包容、开放的创作态势。这并不表明后者优于前者,而是说,我们所要追求的绝不能停留在简单的图文对称上,即不过分仰赖文字叙事的完整性、在图文关系的探索之路没有驻足不前。毕竟,我们期待的是由故事本身触发或创造出不同类型、不同搭配的图文关系,这就要求图画书作者和编辑能够随时以乐于探索的态度去思考和设计每一部图画书在具体语境下的图文配合,而尽量压缩两者重复叙事的空间,或许便能为其提供更为丰富的情景与意味。而这,无疑也正是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所倡导的一个重要的艺术创作向度。

儿童观的拓展与丰富

放眼当下,童年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斑斓姿态,与之如影随形的儿童观也衍生出日益多元、丰富的独特内涵。方卫平表示:“儿童文学作品(包括图画书)中的童年意识,是一种基于童年观念、理解而诞生的关于这类文学应该如何表现童年、以及应该把什么样的内涵交给童年的意识。”事实上,所有图画书创作的原点都在于作者的儿童观,他秉持什么样的儿童观,就会创作出相应的作品。而图画书作为儿童文学样式之一,理当是为儿童创作的、是以儿童视角展现儿童生活的,同时是为儿童带去快乐与幸福感的。其中,摆脱成人趣味的束缚、避免怀旧乡愁式的成人化抒情无疑是其亟需做到的。

对此,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历来十分强调“以儿童为本位”的儿童观。顾名思义,发起者之所以在书奖的命名中突出“儿童”二字,无疑便是在其确立之初即“看到”了“儿童”,强调的是一种为儿童创作的独特性,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呼唤着成人面向童年美学的回归。正如第五届图画书奖评审委员会认为,“图画书是一门综合艺术,除文图质量外,图文关系、情节的铺排与节奏、版面设计及书籍设计都非常重要。然而,照顾儿童的需要,以他们的关照出发,更是作品成功与否的关键。”

如第一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首奖作品《团圆》,便全然以一个孩子的视角展现了当代童年生活的缩影,还原了一个温馨、丰富的儿童世界,并富有“中国式童年”浓浓的生活质感和趣味。在《我变成一只喷火龙了》《一园青菜成了精》《我和我的脚踏车》《喀哒喀哒喀哒》《很慢很慢的蜗牛》等作品中,儿童无边的想象与游戏的天性得到充分的释放,以己度物的隐喻与审美的趣味不时闪现。在这类作品里,我们不仅看到故事有趣谐谑的一面,似乎还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有孩子无意间带给我们的关于童年和人性的更为深刻的追问、思考与启示,这也为我们理解儿童的哲思、把握童年的厚度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而在《安的种子》《西西》等作品中,我们则又体悟到了一种与我们以往观念中游戏的、欢腾的童年截然不同的生命力量,沉静而自足。

华裔图画书作家杨志成曾说:“我相信图画书及儿童文学的重要性是在于让孩子找到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所属的地方”。对童年抱有最大的善意、理解和尊重,这无疑是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所追寻的创作初衷之一。

图画书题材与艺术边界的探索与开拓

为适应不同年龄与趣味的读者需求,当下图画书市场上的题材异彩纷呈,其中不乏生命教育、自然生态、心理疗愈、人文艺术、健康医学、宇宙观念和哲理意识等话题。而纵览 32 部获奖作品,其主题主要聚焦于“传统文化与历史记忆”“儿童天性与游戏精神”“生命成长与自我认同”和“认识世界与科学普及”上,并呈现出一定的历时性特征。

在书奖早期,一系列倾向于表现传统文化、历史记忆、民风民俗的图画书赫然在列,如展现春节文化的《团圆》、“传统寓言”的《安的种子》、表现市井人情的《荷花镇的早市》、用传统木刻和剪纸工艺创作的《进城》和展现京剧艺术、祈愿和平的《迷戏》等。不难发现,这类图画书的人文历史气息浓厚,整体叙事风格厚重内敛,表现出某种对“小故事、大主题”的偏爱。

而随着书奖的推进,我们更多地看到了与《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在游戏性上异曲同工的《下雨了!》《很慢很慢的蜗牛》《喀哒喀哒喀哒》《杯杯英雄》等作品;也看到了作者们在科普知识类图画书上所做的努力,如以蜻蜓成长和其对周遭环境的认知为主轴的《池上池下》、被视为“鸟类百科全书”的《我看见一只鸟》和展现农耕文明的《盘中餐》等;更能够看到关于儿童成长和城市变迁的《牙齿,牙齿,扔屋顶》、关于自我认同的《青蛙与男孩》等。同时,关于体贴、分享、信念、忠诚、守候、探索等更具世界性、普世性的话题一一涌现,呈现出百花齐放之姿。

可见,原创图画书的创作类型、主题与题材正在日趋丰富。作为原创图画书前沿的感受者和可靠的发声者,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始终站在原创图画书艺术探索的第一线,不断发现并挖掘各种类型、主题及题材的艺术深度与可能性。而在开拓创作题材的同时,如何实现该方向上的艺术突破是同样值得关注的话题。

诚然,获奖作品在叙事元素、策略和结构等层面都作出了不同程度的努力。以创作媒材为例,便呈现出多元的取向,除了传统媒材,《门》《喀哒喀哒喀哒》和《乌龟一家去看海》等图画书运用了布艺、拼贴、缝纫和手染布等手法,颇具细节的创意和造型艺术的特殊美感。同时,摄影、刺绣、剪纸、纸艺、木刻、数码媒材和混合媒材等创作媒材也屡见不鲜。

内容和形式不可分割。而事实上,如何呈现丰富的议题,无疑是有待进一步深入挖掘的重要课题。例如,对于传统文化和历史记忆的现代诠释,重要的不是主题的选取,而是“如何”去表现这个有意义的主题、“如何”去实现“传统”与“现代”之间的转换。我们所期待的,是将悠远、庄重、严肃的传统文化与历史议题进行一定的过滤与萃取,进而将之编织进独具巧思、情节生动的图文叙事之中,使之真正成为贴近当下儿童生活、符合儿童趣味的“表情丰富”的作品,即令故事的文字清浅而不乏深远的意味、画面风格多元而不失鲜明的中国特色等,终而让该题材的原创作品焕发出超越时空的永恒魅力。

“任何出版门类的大发展,均是以原创成熟为标志的。”图画书亦是如此。事实上,丰子恺儿童图画书奖走过的10年,正是华文原创图画书、尤其是中国内地图画书蓬勃发展的10年,越来越多的作家、画家对图画书产生了浓厚兴趣与创作热情,同时也有更多的出版机构加入到原创图画书的出版行列中,不断培养具有专业眼光的图画书编辑,并在其选题、创作和出版之路上日益精进,推出了一批图文俱佳的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