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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则臣:怀念那些粗粝的生活

来源:十月文艺(微信公众号) | 陈曦  2018年08月31日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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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从北大毕业后的第二年,徐则臣写了《跑步穿过中关村》。这是他的成名作。彼时还是文学杂志一名“临时工”的徐则臣,自此开始进入主流文学界的视野。

小说主人公敦煌,因为办假证被抓进去,一出来又卖上了盗版光盘,故事就发生在与他处境相似的边缘群体之间。假证与盗版光盘当时是十成的北京特色,不时闪现文中的沙尘暴更强化了这一标识。

徐则臣写过不少这类小说,包括后来获得鲁迅文学奖的短篇小说《如果大雪封门》,写的也是一帮在北京贴牛皮癣广告和放广场鸽的。

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北大毕业的“精英”,按理说他的工作和生活与这些人毫不沾边。

可徐则臣却对这种生活有切肤之感。“为什么就不能沾边?离开北大,下了班,我还得过日子,身边生活的就是这么一帮人。”

2005年,从北大中文系硕士毕业后,徐则臣辞掉了原来在苏北学校的工作,生活和身份都成了问题。他应聘到《人民文学》杂志做编辑,户口落不下来,入不了编制,就只能拿外聘的临时工工资,每月1500块钱,要交1200块钱的房租。“如果不是有点稿费的话,真不知道怎么活。”

刚开始租的是间小平房,单砖跑墙,冬冷夏热。住进去的时候是秋天,室外温度适宜,进了小屋就寒气逼人,晚上盖两床被子还觉得冷。

后来搬到芙蓉里,跟别人合租了一个二居室。楼下有个小店做麻辣香锅,一盆23块钱,每周五晚上去吃一次,觉得就跟过节一样奢侈。干货吃完了,剩下的大料打包带回家,第二天买菜放进去一块儿炒,还能再混两顿。这些热气腾腾、飘着浓香的麻辣香锅、水煮鱼反复出现在了他后来的小说里。

晚上下了班,吃饭常到麻辣烫和烤串摊子前解决,这些人往往也聚在那里:办假证的、卖盗版光盘的、假古董贩子、小商小贩、在北大旁听的外地青年、一条裤腿长一条裤腿短的民工……同样“漂”在北京,北大毕业生徐则臣并不觉得自己就比他们高贵。他有很多这样的朋友。

在北京,宾馆、酒吧、夜总会和高尚社区是一个人间。很多人围着个麻辣烫的摊子也是一个人间,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

他写他们,因为他身在其中。他不想替他们诉苦,也不想为他们哭穷,他只是想实实在在地把他们写出来而已。

这种亲近感,归根结底来源于身份的认同感。“当一个地方特别强调户口、身份的时候,你就觉得它无形中在挤压你,无论是单位还是社会上时时刻刻在提醒你——有些东西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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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他完全可以选择一种安稳的生活。

1996年,徐则臣考入淮阴师范学院,两年后,作为学院培养的青年师资,被送往南京师范大学进修,学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照规定毕业后要回到原学校教书。

他其实也并不排斥在一个小城市生活,读书、写作、工作,过懒散的日子,如果能回到骑驴过长安的年代,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他实在受不了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出走的欲望折磨着他。

“我总以为我在教书的学校里不高兴,消息闭塞,没有人聊文学。文学在那里,是名副其实的一个人的事业。”

那么好吧,最痛快的出走莫过于连根拔起,去别处生活。

毕业后回校当了一年教师,徐则臣准备考研,目标是北大中文系。

朋友们都觉得他疯了,可他还是凭借出色的专业课,如愿考取了北大中文系研究生,师从曹文轩教授。

北大并不是个培养作家的地方,却有一套非常严谨的学术、思维训练,为写作者提供一个文学背景。这种整体观和文学史观给徐则臣的写作,竖起了清醒的路标和巨大的自信。北大三年,徐则臣觉得自己换了个人。

北大毕业后即进入《人民文学》杂志做编辑至今。如果不出差,生活规律得可怕,无非是到单位看稿子编杂志,在家写文章过日子。

带着一种“身份的焦虑”,这一时期,他的创作数量以惊人的速度增长。这些作品一以贯之地呈现了“花街”“北漂”等徐则臣重点书写的题材。

2009年4月,徐则臣转到上海作协做了专业作家。上海身份,对徐则臣不算是小事。在北京他“漂着”,揣着一个暂住证生活在这里,回到故乡,又觉得自己是个异乡人。不仅没有身份,精神上也没着落。现在,他的户籍档案在江苏人才中心躺了四年之后,终于转到了上海。上海,出现在他新的身份证上。朋友们开玩笑,说徐则臣成了个写北京的上海作家。

2012年,从上海作协辞职后,徐则臣才把关系转到了北京,转到人民文学杂志社。

有时候,他很怀念刚从北大毕业时的状态。“现在的生活越来越规整了,很难找到其中的偶然性,过去那种粗粝的带毛边的生活,已经给你打磨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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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写作的推进,荣誉纷至沓来。2009年,徐则臣获得第十二届“庄重文文学奖”;2014年,长篇小说《耶路撒冷》获老舍文学奖长篇小说奖,《如果大雪封门》获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2015年,他再度凭借《耶路撒冷》获封第十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并提名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是入围茅奖前十最年轻的作家。

成了“70后作家的光荣”,很多人跟他探讨这样的问题——70后作家在文学史上似乎没什么存在感,论成就比不上50后、60后,论市场不如80后,上不上下不下,困在中间很难受。

徐则臣没这感觉,也不觉得尴尬。“70后的象征资本积累比不过50后60后很正常,他们出道早,又赶上了八十年代那个特殊的时期,这么硬比对70后不公平。所以,我不觉得这是个多大的问题,让时间说话。就像你在舞台上、在聚光灯下多站几次,才能让人印象深刻,可能很多人没看过莫言,没看过贾平凹,但别人都知道这是个大作家。”

“跟80后比市场,这已经是文学中的另外一个问题了,市场不是文学优劣的唯一标准。跟80后作家比市场,50后60后有胜算的也没几位。”

所以,给70后时间,最终时间会告诉你,这一代作家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