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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成先生走了

来源:中国文化报 | 吉建芳  2018年08月28日07:47

《老两口》 方 成 作

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生生死死并不由任何人来决定,当事人自己同样左右不了。因为无法左右的事而伤春悲秋是没有意义的,可是,一些人的离去总让我们悲伤和伤感。

八月二十二日上午,突然从微信群里看到一则消息:方成先生去世了。我一愣怔,泪水瞬间在眼眶里打转,脑海一片空白。

如同二○一○年六月十三日突然看到“漫画家华君武去世”的消息一样,我伏在办公桌上泪流满面。在我的生命历程中,曾与华君武先生有过一些交集,在十年时间里断断续续书信往来。我向先生请教漫画和其他方面的问题,先生都耐心地一一指教,无论赞誉或批评都令我颇多受益。华老曾题写“宠辱不惊”四个字送给我,并嘱我:坚持画漫画,多画漫画,画好漫画。

方成和华君武都是中国漫画界的前辈,是令我等高山仰止、顶礼膜拜的泰斗级人物。我跟方成先生交集不多,也不曾登门拜访过他,不曾写信或打电话给他,不曾在谋面时向先生当面表达敬仰尊崇之情,甚至方成先生都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小人物存在。

在作画或做人方面方成先生虽不曾直接指导过我什么,但是,先生对我的影响却是非常重大的,甚至是意义深远的。

我很小就是一个爱“宅”的孩子。父亲常常买回很多书,哥哥看过以后随手乱丢乱放,年幼的我就捡起一本,好奇地看起来。

人不可能生来就对书本上的字熟识,但对图画的喜好却不需要任何过程。书中的一幅幅图画,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我看得十分仔细认真。我翻遍家里那些触手可及的书,有些翻看了很多遍,那些书,有许多是一摞一摞的小人书,有的是各式各样的画报,有的是图文并茂的《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有的是图多文少,像张乐平先生的《三毛流浪记》,还有的像砖头一样厚重,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有很少的一些插画,印象较深的是丁聪先生画的《四世同堂》。还看过很多方成先生画的漫画,但那时大多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岁月沧桑,之后的人生路上,仍一路前行一路与书为伴。那些黑白或者彩色的图画,以及图画背后的东西,对我以后的人生之路,都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直到某一天的某一刻,方恍然大悟,这就是顿悟吧。任何时候回想方成先生的漫画,都首先会想起那幅《武大郎开店》,尤其店堂门口的那副对联——人不在高有权则灵、店虽不大唯我独尊,横批:王伦遗风。简直绝了!

方成先生毛笔绘制的线条,粗细自然,顿挫有力,毫不犹豫。每一幅画都构图协调,留白和谐,简约而不简单,真可谓多一笔嫌繁,少一笔则过简。用最为简约又简洁的笔触,以笔为刀,入木三分地刻画出先生所处时代的世相百态、人情冷暖。许多作品并不因时代的变迁而有过时之感,相反,它们呈现在那里,客观而又理性地警醒着一代又一代人,令人深思、发人深省,让人过目难忘。

在方成等前辈的影响下,后来,我也开始画漫画,并且一年又一年地坚持了下来。

再后来,我终于在一些活动现场见到了敬仰已久的方成先生。每一次先生都被众多媒体、漫画人、粉丝围拢着,而我只怀着无比尊崇的心情,默默地透过人群远远地看着先生。有几次,我们甚至离得很近,而我因为胆怯,自始至终都没敢开口跟先生说哪怕一句话,没敢向先生当面请教过哪怕一个问题,更不敢取出自己随身带的速写本,像其他人那样热切地上前,请先生随便题写一些什么。

没有……始终没有。

今年年初,一家出版社约我画老舍先生《四世同堂》和《骆驼祥子》的作品插画,看到书名,我立时就退缩了:前辈泰斗画过的著作插画,我还敢再画?

从一九九六年开始画漫画至今,时间已毫不留情地过去了二十二个年头。虽不曾被光阴淘汰,仍执着地坚守在漫画的阵地上,但一步一步走着却似乎并不曾走了多远,仍然只是日渐壮大的中国漫画队伍中一个可忽略不计的“路人甲”。

我清楚地记得发表的第一幅漫画是新闻漫画《以物易物》,线条羸弱、形象单薄,画面苍白而浅薄,经不起推敲回味。哪怕时至今日不时所画并发表的那些漫画作品,大都只是挣扎在图解的层面,时光的任何一个浪花无情地打过来,必定会硬生生呛一口水,然后悄无声息地倒下。哪怕不停在做各种尝试,工业题材、民俗风情或儿童漫画,书籍插图、绘本、漫像和多格漫画等,讽刺或者幽默,唯美或者素朴,不时整版发表,偶也获个小奖,甚至出版的图书数量也在逐年增加,但那不过是一种虚假的繁荣,瞬间秒闪即烟消云散,什么都留不下来,有的甚至来不及绽放就已凋敝。

方成先生并不仅仅是一位漫画家,实则是一位多产的杂家。除了漫画,他还长期创作杂文、相声、小品等各种艺术形式的作品。

方成被誉为中国漫画界的常青树,和丁聪、华君武一起并称为“中国漫画界三老”。在华君武去世前一年的五月二十六日,丁聪先他一步离世。如今,随着方成的离世,中国漫画界曾经的“三老”都已作古。是否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我不敢说,但许多东西,却是再也回不来了。一去,不再复返。

斯人已逝,追悔莫及,唯用积蓄已久却仓促而就的几行文字,聊表一个晚辈无比悲恸又敬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