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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孩:我与陈永和

来源:全国文学报刊联盟(微信公众号) | 黑孩  2018年08月22日08:31

给一个朋友打电话聊天,她问我是否知道微信,我说不知道。朋友说我一定活的十分孤独,微信早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小学同学都能帮你串起来。我问微信是什么?朋友说是一个软件,下载后就可以使用。说起来或许没有人相信,这是去年的事。

加了微信后,电话号码将一大群人串起,于是我知道在日本有一个用中文写小说的圈子,还有一个用中文写小说的笔会。圈子里浩浩荡荡几十个人,消息也多的不得了,如此我得知有二十年未见的陈永和也在写小说和散文,并且写得不错。

约好了在我家见面,我去车站接她。她笑着向我摆手,看上去无忧无虑,二十年好像被她的一摆手就摆掉了。

之后又见了三次面,我们谈到好多事。与陈永和聊天,我发现她对自己对他人似乎不添加她自己的眼光,说好听了就是随和。但是谈到我好多年不写作的情况时,陈永和却让我感到隐藏在她内心的热烈。她这样对我说:黑孩,你要相信自己,走出自己,你可以重新写的,你不该放弃。她的这些话清晰地印在我的脑子里。本来我以为写作是过去了的事情,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陈永和对我的鼓励像远方的闪电,一瞬间让我看见远方的一条小路。

与陈永和见面后,我还真写了几篇散文。《寅次郎的故事》在《北京文学》杂志发表后,陈永和说:黑孩,你迈出了第一步,接着走。《话说西湖》《富士山和生鱼片》在《中国文化报》、《闭上眼睛》在《上海文学》杂志上发表后,陈永和比我还高兴,她对我说:黑孩,你走得挺好,坚持下去。显而易见我应该感谢陈永和。昨天写出长篇的第一行,我发微信给她,说无法接受这个开头,还说早年一天写一万字,现在一千字都难。陈永和回话说:堵塞了那么多年,哪能一下子就哗哗地流啊,写作是生命,要慢慢来,将生命写到最好。原来她憧憬文学至此。我感动到无语,觉得一生一世都可以跟陈永和用一个鼻孔出气。我本来在日本的区政府工作,很稳定,重新写作后,我开始犹豫要不要辞去这份工作。看到我犹豫,陈永和就说:你有这么多东西可以写,你辞职写啊,再不写就没有体力写了。我怕写不好,即使写出来也未必有人要读,陈永和就说:一天二十四小时,总得用什么方式打发时间啊,不要考虑正在写的东西有没有人读,你就写好了。我二话不说,立即把区政府的工作辞掉了。

我读了她的长篇《一九七九年纪事》。小说里写了好多种人,好多种爱情。所谓下笔如有神,小说的神在细节。陈永和笔下的细节看起来非常真实,推测出她的长篇都是经过长期准备的。福建是她的故乡,福建也是她心中的故乡。在一篇创作谈里,陈永和这样说:小时候,妈妈常常牵着我的手到城里三坊七巷走亲戚。那时候,坊巷间铺的全是石板路,大约走了几百年,也就走出凹凸不平来,下雨天会积点水,平日脚踩在上面会发出好听的响声。后来,到了“文革”,没有时间走亲戚了。忘了是哪一年,又开始走时,才发现坊巷间的石板路已经没了,全变成了水泥路。于是很感叹。没想到过了几十年后又变回来了。现在的坊巷间,又全铺上了石板路。石板路很新,走上去不响,也不积水。于是就想,还要再走上几百年,才会变成我小时候走过的,会响、会积水的石板路吧……小时候的走,常常会走到心底,像白布被染上色,一辈子再也无法褪掉。于是,不知不觉,就被这种褪不掉的色彩控制了。年纪越大,就越发觉自己被它控制。

文字静寂而清新,似音乐淌过心间。《一九七九年纪事》的读者也许会将她笔下的人分成好人坏人,将她笔下的爱情分成幸福的,贫穷的,高尚的,庸俗的,粗暴的,柏拉图式的,放荡的,甚至是盲目与极端的。但是,虽然小说充满鬼气,文字后的她却像跟我谈话一样,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不持有主观评判,该发生的就自自然然地发生了,唯有一股绵绵不断的力量是属于她自己的。陈永和的故事肯定万物,视无常为命运,有对一个时代的所有的一切的尊重和理解。陈永和的随和是谦顺的,诚实的,达到一种境界。陈永和非常善良。我时常情绪低落,跟她聊天后觉得她大彻大悟,所以总是打电话给她,好像她是我的汉方药,可以为我解毒。陈永和会说: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很正常。我几乎得了陈永和依存症。优秀的作家看人、写作的时候,会去掉私心,陈永和做到了,所以我想说她是优秀的,她的优秀与她本人有关。

关于陈永和的另一部长篇《光禄坊三号》,她说她的《光禄坊三号》可以称为IDEA小说。与其他小说最大的不同就在于IDEA小说一定都有一个眼,或者说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不那么普通,甚至相当奇特,但都具有很强的生命力,有深度与厚度。整部小说就建构在这个眼这个想法之上,包括人物设计、情节走向、结构规划,都服从这个眼、这个想法,顺着这个眼、这个想法走。总之,想法贯穿整部小说,离开了这个想法,小说就不成其为小说了。陈永和说在《光禄坊三号》中,这个眼就是三份遗嘱。不仅如此,小说的背景是她的老家福州。作家陈希我和陈永和有过一次对谈,陈希我说:在陈永和这里,本土题材不再是被廉价提取的资源,她提供了故土叙事的新的可能。陈永和本人也说:我之所以总喜欢把自己小说的背景放在福州,或许就因为现在年纪已经足够大,大到能让褪不掉的色彩在心里充分发酵,使它足够成熟,使它从心溢出到身体,再从身体溢出到文字吧。陈永和说这一类小说的代表作,她看过的有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德国作家帕特里克的《香水》和美国作家雪佛兰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我告诉陈永和,除了《金阁寺》,其他的两本我还没有看过。于是她再来我家的时候就带了几本书来,里面就有《香水》和《戴珍珠耳环的少女》。陈永和希望我继续写小说,就这两本书,比什么都能证明她的一番心意。

话说回来,我每每提起陈永和小说的好处,她都说她没有感觉。她说她的小说自有它自己的命运。为此陈永和不太在乎对她的小说的评价。陈永和的淡泊,是一个作家的个性。心情不好的时候,跟她聊几句就会病愈。这样的人并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