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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丹燕:旅行是我生命的另一条线索

来源:澎湃新闻 | 罗昕 曹忠  2018年08月21日07:38

陈丹燕是中国作家中第一批走出国门的背包客。新书《去北地,再去北地》由作家陈丹燕和丈夫陈保平合著,主要内容为二人于1993年共赴俄罗斯、2017年共赴波罗的海三国后撰写的独立日记,还有许多珍贵的老照片。它与旅行相关,但却不只是游记。

《去北地,再去北地》

“我的生命轨迹是和旅行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上海书展期间,陈丹燕就旅行哲学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她说起,1993年她和丈夫陈保平去俄罗斯旅行时,他们的孩子还不会写字。时隔二十四年,等夫妻两抵达波罗的海三国的第一个城市时,29岁的孩子要被求婚了。

“我就觉得,旅行是我生命的另一条线索。”

陈丹燕

旅行是经历,写作是总结

今年上海国际文学周的主题,恰是“旅行的意义”。

这个话题于陈丹燕而言再熟悉不过了。从九十年代走出国门开始,她痴迷于行走世界,“走走写写”了20多年。

在意大利,她找铜版画老师上课;在爱尔兰,她听民俗学家讲凯尔特人的神话传说;在塞尔维亚看东正教湿壁画时,她专门找了一位向导连续13天每天早晨花40分钟讲解历史,晚上再花一个半小时答疑……种种见闻与感悟记录于《我的旅行哲学》《咖啡苦不苦》《今晚去哪里》《令人着迷的岛屿》《捕梦之乡》《驰想日》《北纬78°》等一系列旅行文学书。

“在我看来,旅行书是我对一次次旅行的总结,并不是攻略。攻略是吃住行方面的东西,当然也很重要。但如果只参考攻略、只考虑省钱,那么旅行就失去了意义。”

陈丹燕谈到,国人的旅行传统从《诗经》时代就已开始,唐诗宋词中有无数关于旅行的文字,徐霞客游记也为许多河山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我感觉,国人的旅行自徐霞客之后似乎就中断了。现在中国处于和平、富裕的年代,我们有大批游客出国旅行,但只是匆匆而行。”

在陈丹燕看来,这一特点会随着时代的发展有所改变。“新一代的年轻人开始有了旅行收获的管理,他们的旅行是为了去发现、去感受,而不是单纯地拍照、购物。”

于她自己而言,旅行是一种经历,而写作是在总结自己的收获,进行自我的精神建设。“写旅行书给了我很大的成就感,让我懂得了很多东西需要亲临才能有真实的感受,更为验证自己的世界观提供了契机。”

与媒体人“边走边记录”不同,陈丹燕总是等旅行归来后,过了段时间才开始写作。“文学不像新闻,新闻对时效性的追求注定了它的生命很短。但文学作品只要足够好,是会有一代又一代人去阅读的。”

她的第一本旅行文学书最早“放了几年”才出版。后来一经面世便成了畅销书,每五年再版。每每再版,陈丹燕都会加新的东西进去。

“旅行文学书的结构是开放的,这为增加内容提供了可能。去同一个地方,第一次第二次第十次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只是在每次不同的感受中,我都能看到自己的成长。”

将伟大的作品和神秘的地理环境结合在一起

在那么多种旅行方式中,陈丹燕偏爱独行。

“与自我旅行就是在与心灵讲话,过滤心灵中的不好的东西,达到心灵的净化。”

她向澎湃新闻记者坦言,自己是无神论者,但她奔赴北极之旅,才发现人对信仰的向往是与生俱来的。“在现实世界,不同宗教是打成一团的。只有到了那些宗教场所,你才可以感受各个宗教,感受不同的祈祷方式,感受信仰共同的普世价值。”

“比如在国外旅行,我必须时刻注意随身财物。只有在一个地方,我敢 ‘不注意’,那就是各地的宗教场所。”陈丹燕说,“有信仰的人在那进行祷告时,他们的良知会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在我看来,信仰的共同之处是一种普世价值,这种普世价值是所有宗教共通的。”

陈丹燕还有一个旅行哲学,就是每去一个地方,一定会带上与此地有“血缘”的文学作品,边旅行边阅读。

陈丹燕在帕维奇家的床上读他写捕梦者规则的那一节

她带着《哈扎尔辞典》前往米洛拉德·帕维奇的故乡塞尔维亚,她带着茨威格的小说去奥地利寻找“一个陌生女人的房间”,她在都柏林对《尤利西斯》进行地理阅读,又在冰雪世界北极读起了《圣经》。

“在这些旅行地阅读和在其他地方阅读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陈丹燕相信,“只有伟大的作品和神秘的地理环境结合在一起,才能体会到一个地方的灵魂之处。”

“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感触的话,一趟旅行可能就失败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 ‘自我’,但这个 ‘自我’有时是向自己关闭的。很多人旅行选择去安静的地方 ‘放空’,就是想找到内在的自己,从而真正地与自我相处。”

最纯粹的幸福是能够给读者力量

有意思的是,纵然陈丹燕对一场“好的旅行”有自己的坚持,但她从不将这个标准强加于他人。

“我希望人人都有旅行哲学。但每个人心中都有好的标准,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和我一样呢?在我看来,越是看不到 ‘不同’的人,越想用自己的标准说服别人,而要做到谦和,需要足够的见识。我想这也是旅行带给我的——只有看得到 ‘不同’,才能认识世界,才能认识自我。”

对于已出版的那么多本旅行文学书,陈丹燕笑言:“作家有社会责任,要对读者负责。如果只是自娱自乐,为什么还要出书呢?我在写作过程中有两个希望。第一是希望把事情讲清楚,让读者了解;第二是希望读者阅读后能够有收获。”

“写作的过程其实是我和读者分享我的心灵成长以及对真相的探索。如果读者能在我的作品里找到同感的话,就会有相知的快乐。”陈丹燕笑言,“相知的快乐很难得。旅行文学作家最纯粹的幸福是能够给予阅读它的人力量。”

她说起从前有一个生病的小读者,读了《今晚去哪里》,还在书中看到了陈丹燕拍的那张德国雪堡满墙蔷薇花的照片。结果,小姑娘病一好就去了德国旅行,并在那里求学、生活。

陈丹燕原本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小读者。一次她要去德国拜访翻译,这个孩子就在微博上留言说了自己的故事。“她告诉我,她因为我写的旅行文学书找到了生活的希望。”

陈丹燕深受感动,当即决定改了行程先和小姑娘见面,两人就约在那面蔷薇花下。“约定的时间到了,我看到那个小姑娘站在蔷薇花下。她背了很大的双肩包,告诉我这是她带到德国的书,打开来之后我才发现是十七本我的书。我就为她在蔷薇花下举行了 ‘一个人的签售会’。”

“我们两在德国的相遇,兜兜转转,就是一种缘分。其实作家本不需要和读者有这种来往的,但是生命就会给予你这样的礼物。这种幸福感特别纯粹,是精神与精神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