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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父亲——纪念父亲柳青逝世四十周年

来源:中国艺术报 | 刘竹风  2018年07月30日11:15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在参加党的十九大贵州团讨论时,都提到了我父亲深入生活搞创作,扎根农村接地气,融入人民群众中,并号召大家学习。我们认为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在新时代对作家进行文艺创作、党政干部转变工作作风,提出的勉励和鞭策,体现了共产党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永远把人民放在心上的情怀。

我们敬爱的父亲去世40年了。回想起跟父亲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点点滴滴难以忘怀。

1952年父亲离开北京,来到陕西省长安县生活和工作,起初住在常宁宫,为了更加便于接近皇甫村的群众,搬到了皇甫村的中宫寺(一座废弃的寺庙) ,父亲自己出钱找人,对院子进行了修整,我们在皇甫村安了家,成了皇甫村人。父亲说,我是皇甫村的一个社员,所不同的是我从事脑力劳动。他也常常对我们说,咱就是皇甫村的人。正是这样,全家的生活都融入当地群众中间。我们童年的玩伴就是村里的孩子们,彼此无拘无束。

清晨,远处的终南山还笼罩着晨雾,村里还没有几家升起炊烟,父亲就出门了。遇到起早拾粪的老人聊一会儿天……一早上走几里路,周围村子都熟悉了,了解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历史沿革,村里的大事小情。为了方便参与农村工作,一开始父亲还兼任了县委副书记,长安县人一直都称呼他柳书记。曾经有人问他,你在县上分管什么工作?他说,凡是群众需要的事我都管。

他每天下午有固定的写作时间,在此之余,我们家的门始终对干部群众敞开着,除了找他谈生产和工作,邻里之间发生矛盾、夫妻吵架、娃娃病了寻个药方都来家里找我父母解决。到了夜晚伴随着蛤蟆滩此起彼伏的蛙鸣声,也还经常有干部和老乡拎着马灯打着手电来家里与父亲交谈。我们从来没有等到过父亲房间的灯熄灭就进入了梦乡。

父亲的重心都在事业和工作上,对生活上的其他方面没有太多要求,我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咱家的家具都像用了一辈子,连漆都掉没了,有些抽屉都快散架了,父亲说家具大都是寄卖行买来的,我生活和工作在农村,和群众的生活不能差距太大。“文革”初期我们被迫搬到西安城里生活后,曾经的小学同学到我家里玩,看到我们家的摆设,感到很惊讶,说我想你爸是大作家,你家不知道有多么富丽堂皇,闹半天连我家都不如。

父亲做事情很讲原则,公私分明,公家的便宜一点都不能沾。记得小时候我们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去割草,村里的孩子在地里掰了几个玉米棒,分给了我们几个,我们拿回家让父亲看到了,问我们是哪里来的,我们如实地告诉了他,他听完了十分生气,说生产队的东西是公家的,公家的东西怎么能往家里拿,马上要我们送回去,因为我们还小不知道怎么办好,我母亲就领着我们把玉米棒交到了生产队队部。我们当时觉得闯了大祸,特别沮丧。

父亲崇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家里的院子种有菜地和果树,有苹果、桃、杏、石榴和葡萄,每当果实成熟的时候,父母亲都会分一些给周围的邻居吃。简朴是他一生的本色。他曾经说过,应该过简朴的生活,这种生活培养出的感情和作家创作劳动的感情,以及作家要唤起读者的感情,才是一致的。奢侈生活,必然断送作家。父亲是坚定的知行合一的身体力行者。

虽然家里的生活简朴,但是他从来不放松对我们学习的要求,让我们经常读书和读报,积累和丰富自己的知识。在我去南京上大学期间,他给我写的唯一的一封信,也是勉励我要下功夫读书学习,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并告诫我,在任何时候,都是做人比做事更重要。谆谆教导犹在耳畔。

他自己用大量的时间阅读各种书籍,古今中外,涉猎极其广泛。但是,他在皇甫村写作的房间里并不是像别人所想象的满屋子都摆满书。他曾经说,用大量的书籍把自己的环境装饰成大学者的样子,这和实际有学问完全是两回事。“文革”后期在西安城里居住期间,他经常光顾的地方就是新华书店和南院门的古旧书店。尤其是当时一些难得的国外翻译作品。他不仅认真阅读,而且还进行深入的思考。通过历史上别国的起落兴衰而深入思考国家的前途命运。读书是他毕生的乐趣。

除了写书,他对皇甫村的生产也十分关心,由于饲养管理不善,皇甫村各生产队普遍发生牲口死亡现象,他停下了写作,到各个生产队的饲养室进行调研,与干部和饲养员一起总结解决问题的办法,写出了《耕畜饲养管理三字经》 。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让群众知道如何饲养好耕畜。

父亲的老家在陕北,七十年代初他听到从陕北出差回来的朋友讲陕北遭了灾,收成极少,群众连吃饭都困难,当时他身体很差,正在卧床养病,听到这些,他难过地流下了眼泪。他思考了很多天,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写出了关于改变陕北土地经营方面的建议,并转交给了周恩来总理。现在他当初的想法已在陕北得以实现,他曾预见到随着经济的发展,陕北的地下资源将被开采,特别是石油和煤炭。现在这两种资源带动的产业已经成了陕北的重要经济支柱。陕北的天然气输送到了北京,陕北的苹果也出口到了国外。如果我父亲知道这些成就,他会多么的欣慰。

父亲曾经说过,在生活里,学徒可能变成大师,离开了生活,大师也可能变成匠人。父亲所说的生活就是融入人民群众中的生活,在人民群众中发现创作灵感的生活,为了讴歌人民群众的生活。

同人民在一起,积极地参加实际斗争和实际工作。这是父亲近半个世纪前说过的话。对此,他一生问心无愧。

父亲去世40年,也是改革开放的40年,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力增强,人民安居乐业,生活日益改善。习近平总书记说,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我想这也正是我父亲那一代共产党人的初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