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人花
来源：文艺报 | 曹建川 2018年07月20日08:44
有一种花不是植物，而是一种精神。
这种精神是一个特殊群体的精神之花，叫铁人花。
这种花开满松辽大地，开满嘉陵江边，开满戈壁沙漠，开满青藏高原。这种花开遍中国石油的山山水水，开遍全国的油田气田。
追根溯源，这种花最先孕育在中国西部的青藏高原。
青藏高原柴达木盆地，位于世界第三极，属于天际线之上。
石油人的口头禅——“柴达木啊是地球上的月球”，并戏谑地将冷湖小镇称为“月球小镇”。冷湖人还嫌“月球”二字修饰不够到位，美其名曰“火星小镇”。不管是“月球”还是“火星”，说的都是那片土地的严苛。有人说，那里氧气吃不饱风吹石头跑；也有人说，那里鸟不下蛋是生命的禁区。这一点儿都不夸张，这是现实。
在那里，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天际线之上，一直奋战着一群“我为祖国献石油”的中国石油人。他们将铁人精神育成花朵，他们不仅是这花的守护者，还是传播者与弘扬者。
柴达木油田——新中国最早的四大油田之一。如今全国各个油田，包括灿烂无二的大庆油田，也有柴达木油田输送的基因。柴达木，是中国石油的母港，从那里输出的不仅仅是技术、设备和管理，还有顾全大局、艰苦奋斗的精神。那种精神，最终在松辽平原肥沃的黑土地历练成钢，并被一个时代的典型代表托举得高高在天，那就是誉满中国的铁人精神！
铁人精神，是铁人花的种子，是铁人花的养分。
柴达木那片高原，因为艰苦、边远，因此精神至上，所以她一直没有嬗变，一直在坚守特有的精神要义和精神坐标。
在那片地老天荒的瀚海戈壁，飞天流云之下，一座烈士陵园横呈旷野。当你猛然间直面那高耸的几百座乱坟，你会在刹那间触摸到石油精神的原点。在那凌乱的黄土堆下，是为奉献石油而牺牲的先辈，他们早早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他们的年龄大多数定格在20多岁、30多岁、40多岁，上50岁的不多。他们是一群很年轻的先烈。
他们，在新中国成立不久的50年代，一卷行李一口锅，骑着骆驼走戈壁闯瀚海；他们，在共和国最艰难困苦的六七十年代，坚守家园不放弃，星星之火待燎原；他们，以满腔热情和血肉之躯，搏击高原长空……他们，倒下了，倒下了，匆然地只剩下一个名字、一块残破的木板和一个面朝故乡的黄沙淹渍的坟头。
20年前，我刚参加工作，入厂教育的第一课就是在这座陵园里完成的。那是我生命的成人礼，铁人花自此深埋我的灵魂。从那时起，我人生的每一步行走和每遇挫折心有惰意之时，铁人花便警醒我、鞭策我，促我反省，催我奋进，不可怠慢。
给我完成这个成人礼的是一位石油作家。他饱含深情地说，在这每一个坟头里，都有一个故事、一首长诗、一部小说，他们的身躯倒下了，但他们的精神却高耸云天；我们要用良心和道义书写他们，让他们的生命在文字里延续，让他们的精神在文学里绽放光辉。说罢，他双膝猛然落跪，叩拜在两块墓碑前，热泪奔洒，长歌当哭。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懵懂地接受了这种庄严而神圣的教义。
后来得知，这两块墓碑后埋着中国石油的高级专家，一位是陈贲，一位是黄先驯：陈贲于上世纪60年代下放冷湖，最后客死冷湖；黄先驯临终惟一的遗愿是，将骨灰埋到在生前没去成却一生都想去的冷湖油田。两位中国石油的高级专家，他们都没有机会为中国石油善终。但他们淬了火的精神，闪烁着青铜一般的光泽，深深感动了那位石油作家。每年清明节，他都要为这两个亡灵扫墓，雷打不动，直到离开冷湖。
作家用实际行动把冷湖陵园里那一个个鲜活的故事告诉我。
我深深地明白他对我的良苦用心。他不仅仅是在讲述故事，更是身体力行传承一种精神、一种文化，在给年轻一代石油人的心园里种植铁人花的种子。直到20年后，他自己也成为陵园里的一个故事，一株铁人花。如今，我一次又一次走进冷湖陵园，对陈贲和黄先驯的孙子辈们，对外来的记者、诗人和作家，对灵魂亲近这片土地的朋友们，讲述着他给我讲过的故事。我也讲着他的故事……
高原上的那些灵魂啊，你是如此动感，明丽。
高原上的那些墓碑啊，你是如此巍峨，坚挺。
这种精神的花朵，孕育了中国石油人特有的温度和硬度。
虽然铁人精神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但他并不过时。他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气韵独特、芳香永驻。至今，我们依然在青藏高原，在天际线之上，从一代又一代石油人的精神焰火里，去找寻这种温度和硬度。他们展示的集体行为，已经不完全是个人情感和意志的体现，而是一种行业精神、一种行业情操，甚至是一种行业宗教。
他们怀揣家国之情，敢于担当、义薄云天。他们充满了人性的温度和思想的硬度，充满了勇往直前的刚性和克服困难的弹性。他们将铁人精神转化为共同的语言和集体行为。铁人之花，是他们共同的姓氏和表情，是他们共有的基因和品德。
这种精神之花荣光普照。这种精神之花召唤我们、聚集我们、激荡着我们，让我们每一次回归都那么温暖，每一次出发都那么义勇，每一次前行都那么热血澎湃！
铁人花，从高原开遍四海。
铁人花，从过去开向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