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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来源:解放军报 | 张鹏  2018年06月22日07:43

开车9个小时,从繁华的上海回到生我养我的豫东平原。因为离家最近的高速公路出口封闭,竟无意间走上了30多年前我上初中时走过的路。当年的乡间小路早已变成了水泥路,只是依稀觉得,路两边的庄稼和那时一样充满生机,寄托着父老乡亲的满腔希望。

那时候,我记得应该是1984年的秋天,能并排过两辆架子车的土路上泥土松软,两边的榆树或者梧桐树的叶子正绿,树荫下的小路很是阴凉。父亲推着自行车,车后架子上放着我的被褥,车前梁上横着一化肥袋子小麦,那是我一段时间的伙食。我背着哥哥们从部队带回的军用书包,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跟在父亲后面。一路上我们爷俩基本没什么话,那个时候11岁的我,还有我的哥哥姐姐们,好像都不怎么跟父亲交流。当我们到了想跟父亲交流的年纪,他早已离我们而去了。

我一边开车,一边东张西望,总想找一点熟悉的建筑,但我很失望,路两边全是或高或低的楼房。唯一熟悉的,就是一片片麦田。这个季节,麦子正在灌浆。我停下车,走到麦田边上,闻一闻麦子的味道,已不是儿时的味道了。

从当兵离家到现在26年,我第一次在这个季节返乡。

老母亲电话里没说想我,但我知道她想我,而且前一段家里装修,85岁的她每天跟着忙这忙那,累得腰腿痛更严重了,所以更想离家最远的我。

母亲在村东头的马路边等我,我却从另一条路回到了家。我到家后见到二哥的第一句话就跟网络流传的一样:妈呢?二哥告诉我妈出去了,他不知道妈是到路口等我去了,虽然她不确定我到家的时间。她也不打我的电话,怕我开车接电话不安全。

看到母亲的时候,她正骑着三轮车往家走。虽然从春节到现在才3个多月没见,平常也基本每天都会通话,但见到我还是让她掩饰不住自己的高兴。

小时候上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馍吃,现在45岁了,还是这样。一手拿半个馍,一手拿一头大蒜。不一样的是小时候是拿一个馍,现在只掰一半吃。

二哥他们陪着母亲忙乎了将近两个月,家里的房子前几天才翻新装修好,装了卫生间和淋浴,方便了许多。冲完澡,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装修的味道还没有散尽。睡下去很久也没有睡着,夜里还醒了好几次,甚至朦胧感觉到父亲一脸慈祥地站在我床边……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醒了我的梦,乡村的雨夜显得有些清冷,连狗都吝啬自己的叫声,喜欢叽叽喳喳的小鸟也懒洋洋地躲在睡梦中。

早上起来,雨一个劲儿地下着,昨天还漫天飞舞的杨絮都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就像下了一场薄雪。

母亲已经做好早饭,我狼吞虎咽,一个馍,两盘素菜,吃到肚子发撑,老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雨一直下。母亲和邻院嫂子一起剥花生,我坐在边上,一边听她们忆苦思甜,一边陪着她们一起听河南坠子。听戏是母亲的一大爱好,很多出戏的情节她都能记得很清楚,特别是看到戏里好人或清官的不公平遭遇,她能一个人坐在收音机或者电视机前哭上半天,对那些奸臣则会毫不客气地骂半天。也许是受母亲的这个影响,我们兄弟5个也都秉承了父母亲做好人做好事的风格,工作生活上都踏踏实实,清清白白。

离家前,我去给父亲上坟。坐在墓碑前,父亲的音容笑貌一遍遍在我眼前闪现,他的很多动作、话语甚至眼神都刻进了我的脑海里。以前在给父亲上坟时总忍不住痛哭,最近两年已经不怎么流泪了。也许是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也许是不想让他看到掉泪的我。我对父亲说了句:大,想我的时候就去看我,权作和他告别。

三天的假期实在太短,短到还没走出母亲的思念,就又走进了她的思念。临行时,看着挥手告别的母亲和哥姐嫂侄,听着母亲的叮咛,挂挡起步的一刹那,心里突然一紧,眼眶就湿了。

开上村东头的马路,眼前幻化出3天前的画面,母亲正站在路边翘首期盼待归的儿子,心中漾起既幸福又伤感的情绪。回家的路很短,离家的路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