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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读纪略三则:孙犁篇

来源:“江左部落”微信公众号 | 云在青山  2018年06月06日09:00

《散文》7月号编发了孙犁先生逝世十周年纪念小辑,有5篇文章,7幅图片,文均从《耕堂劫后十种》里选出,除《夜思》一篇未曾读过,其余先前读过,印象最深的还是《老家》,这一篇和《故园的消失》参读,更能读出先生对故园的复杂况味和深切牵念,而至“新的正在崛起,旧的终归要消失”一句,心下大痛。

这几年先后买了四种先生的集子,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闲暇时即兴翻读,愈久,愈能读出醇味。最可感者有三:一是先生回忆乡里旧闻,细数处,动人的故园情怀萦绕不绝。二是先生讲述十年动乱时期的遭逢,描摹出了一幅幅世相图。三是先生避开喧嚣,在革命情怀之外,重回中国传统,以一种悲悯的心怀看世界变化,思想史上的意义有待挖掘。

想到先生在《晚华集自序》中的一段话:“无为不是无为而治,而是我想到我老了,没有多少事好记,也没有多少话好说,只能说一些真话,实话。”几年过去了,对这一句质朴无华的话印象极深,现在想来,这也是先生安身立命的一种信念吧。

最早读到孙犁先生的故园,是在一本精短散文集子里,题为《故园的消失》,与后来孙犁作品集中的版本稍有不同,大约是编集时略有调整。记得当时读过,欢喜和震惊的情绪久久地留在脑海里,故园还可以这样写,而对故园的怀想与失落的情感又是如此动人,简洁的叙事,没有情感的渲染与铺排,却把离乡人那种揪心空茫的复杂心绪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是犁老独有的手法。

“至此,老家已经是空白,不再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这标志着:父母一辈人的生活经历、生活方式、生活志趣、生活意向的结束。”正如犁老所言,我们的身边,这种变化也是非常明显与深痛,只是有时茫然不觉。孙犁先生在乡里旧闻中所记录的故乡旧人旧事,也都有些遥远,但社会情理、人心路径仍让人感念久之。

乡情况味,总是温暖与酸楚杂陈,于人生的某时某地回望,或泪眼模糊,或沉默无言。

冬夜,一通一通读孙犁先生的往来信札,意趣横生。

1979年12月23日,孙犁在致铁凝的一封信中写道:“去年夏天,我从《儿童文学》读了安徒生的丑小鸭,几天都受它感动,以为这才是艺术。它写的只是一只小鸭,但它几乎包括了宇宙间的真理,充满人生的七情六欲,多弦外之音,能旁敲侧击。尽了艺术家的能事,成为不朽的杰作。”这大约说的是艺术的标准了,当时铁凝还应当是一位文艺青年,犁老所谈,自然是推心置腹、金玉良言。接着又谈了艺术的途径:“何以至此呢?不外真诚善意,明识远见,良知良能,天籁之音。”这真是非常大的标准了,读了却能激励人,这也是犁老一生所坚持的文艺标准。

“天津今年雨特别大,今天中午大雨瓢倾,我院里,成为泽国,家家屋漏,我屋有一处雨漏如注,亦壮观也。”这是先生1975年8月8日写给陈乔的信中一段,老朋友家常之类,而先生性情也可见一斑。

1983年7月31日致贾平凹的信中,犁老谈到了对佛教的看法,“作为文化遗产,佛教经典,是可以研究的。但我绝不会相信,现在会有人真正信奉。中国从南北朝、唐朝到达顶点,对佛教的崇奉,只是政治作用。人民出家,却大多为了衣食,而一入佛门,苦恼甚于尘世,这是我们从小说中,也可以看出的。”先生的判断,真是点中了问题的要害,这大约也是中国文化的特质之所在。前几年读汪曾祺先生的《受戒》,鲜活地写出了普通人群对于宗教的态度,印象深刻。

“近来,求写字的人多了,我也很奇怪。上海也来求,并说我的字好,这真是见了鬼了。不过,我也有求必应,自赔纸张,字幅不大,盖上三颗大印,都是大星给刻的。”孙犁和韩映山的通信最多,这一段,大约可以折射出社会风习的一种转移,而到九十年代初期,商业风气一时兴起,则是另一种情形,至今而变换莫之测。

大星,大致是韩映山的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