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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我的写作和遮遮掩掩的真情

来源:文艺报 | 李浩  2018年05月23日08:24

在我人生已经走过的数十年生活中,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阅读和写作中度过的,虽然时有疲惫,但“乐此”的分量明显更重一些。不止一次,我曾借用某位物理学家的话来表达自己对“写作”的某种认知与认可:假如回顾我的生活,我可以和上帝说,我度过了充实而幸福的生活;假如能有来生,我愿意继续此生的工作与生活,并希望能把此生未能完成好的工作中的遗憾弥补一些。

我太笨了。好多的事都未能做好,希望能在下辈子中完成。

说实话,从“我太笨了”这句话开始,我不知道我所重复的是那个故事中的原话还是我在不断的重复中自己所做的添加。我更倾向它出自于我的肺腑:我太笨了。我时常惊讶于那些天才作家们“轻易”所能取得的成就,而我,哼哧哼哧,满头大汗,所完成的竟总有那么多那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或者怎样弥补,也无法“完整起来”的笨拙之处。

多数时候,每发表一篇作品,我在享受虚荣和喜悦的同时又总是随手翻翻同期刊物刊发的其他作品,然后将它归放在书橱的某一处——我不会重读我刚刚刊发出来的作品,绝大多数时候不会,因为重读会让我羞愧,它会在不经意间“放大”我的粗劣和未尽,有时候,它还会打击我继续写下去的信心。当然,我至今记得我的第一篇作品在刊物刊发时较为“漫长”的兴奋,一遍遍地,我找出那期刊物,一遍遍地重读自己的那首诗,似乎里面含有一些可以灼疼手指的火苗。但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重读自己的文字更多的是让自己羞愧。这羞愧随着时间还在一点点加深。不重读自己便成为我抵御羞愧的手段之一。

镍币总是具有两面的,我也需要承认我的写作之所以能够得以坚持,并且得以呈现现在的样子,是源于一个几乎庞大到无法完全实现的野心。写作的乐趣和自虐的甘愿,更多的是依靠这份勃勃的野心。我希望我的写作能够对时间有所战胜。在我的肉体消失后,某个人或某些人的阅读能够让我“部分地”得以复活。我希望我的写作能够在充分吸纳前人经验的同时又能够充分做到对“未有的补充”,我不甘心充当渺小的后来者。我希望,我所写下的是具有艺术魅力的“智慧之书”,它能有丰富、歧意和“非如此不可?有无更好的可能”的询问。它广为容纳,允许一次次地注入。

“我把我的思想和梦想放置在这本书中: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如何表达”——这是伊塔洛·卡尔维诺小说中的一句话,我抄录它是因为我期望我的写作也是如此并能一贯如此,我愿意我的所有写作都是对思想、梦想和幻想的表达,是描述这个世界、阐述这个世界与超越这个世界的愿望的混合物;我希望我的所有写作,写下的是他者的故事,可能是关于国王、乞丐或小偷的故事,但其中,始终有我“遮遮掩掩的真情”,始终有一个隐秘的“我”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能把我从“消失”中拯救回来,让我部分获得复活的是这些,而不是其中的故事。

遮遮掩掩的真情,在我这里它们需要同等的重视与礼遇,我所写下的故事都有意地强化了其中的遮遮掩掩,因为如果非是如此,我也无法充分、真切、有效地表达我要说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