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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布泊新歌

来源:文学报 | 刘国强  2018年05月04日08:47

编者按:罗布泊曾被冠以“不毛之地”,在茫茫的无人区中,却蕴藏着丰富的钾盐资源,这也是农业所用钾肥的重要原材料。在美国、德国专家的论证中,中国没有钾盐资源,即使有,也极难开采利用。如何才能将罗布泊的隐形资源合理开采利用?多年来,科学家付出了艰辛努力。

1

“地面上的故事”如此波澜起伏,相当于只见外衣不见人。如同一本书只看到书名,一部歌剧只听了个前奏。

罗布泊的故事在地下。

从地下掏出卤水容易,问题的关键是,怎样将卤水变成优质钾肥?

这是一个世界性难题。

当现有文献资料、科研成果、赴国外考察都无济于事,李守江和他的团队只剩下一条路可走——自己研发。

众所周知,每个研发都有风险,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

李守江和他的团队在危机四伏中艰难起步,一旦研发失败,面对填不满的实验无底洞,怎么收场?

如果说,在罗布泊开发钾盐视同原子弹爆炸一样的“轰动效应”,那么,一旦实验失败,相当于炸弹炸在手里!

李守江四处招揽人才,各路豪杰纷纷聚集哈密,这回,就看他们的了。

2000年春节刚过,十几位专家聚集一起“攻关”,昼夜不歇地进行小型实验。汤建良担任化工组组长,雷光元担任选矿工艺组组长。攻关的重点在选矿。

实验室很小,租住七○四地质队的房子,低矮破旧的三层小楼。二楼住人,三楼为实验室兼办公室和厨房。冬天冷了穿棉被,夏天热了扒光外衣外裤,只穿个三角短裤。蚊子叮咬一排包,热痱子生事一片红肿。太痴迷了,手摸盐块当面包向嘴里填塞,眼睛还盯着实验品……

没人在意这些。一个个烧杯,一排排坛坛罐罐,一组组数字,差别微小的温度,深浅相近的颜色,微乎其微的剂量,说有还无的感觉,才是他们推崇的“皇帝”,统治他们的时间,也统治他们的身体……

24小时连续实验和观测,他们要把时间缝紧了,夜以继日;要把精神弦绷紧了,用料精确到毫克;要把温度锁紧了,连些微蒸气水分也要挤干净;要把数据看紧了,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

失败了,重来。

再失败,再重来。

实验结果总是与这些热心的科研者唱反调,要什么偏偏就没有什么。认为“这样能行”,却偏偏出差。十位次数的实验很快过去,没有进展,推倒了重来。百位次数的实验又很快过去,仍然没有进展,再推倒了重来。

每一秒都很漫长,里边装着成串的担心,生怕有误。

每一天都很短暂,太阳像孩子抛上去的红绣球,刚刚升上天空,瞬间就落了下来。

聚在一块儿,大家信心十足,相互鼓励,滑倒了站起来。再滑倒再站起来,在困难的时候抱团取暖。

内里,每个人都很担心,这个试验承载的分量太重了!牵一发而动全身,成功了,便是撬动地球的那个“支点”;失败了,聚集于此的专家们的所有努力,则相当于罗布泊大戈壁上的一缕沙尘……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产品开发搞不出来,还怎么干?

现在急于解决的是,要面对失败,更要加速成功!一方面,面对严肃严密严谨的科学,急不得。另一方面,又必须加快速度,实验室里每拖延一天,都会影响甚至左右全局……

时光在消逝中吐故纳新。在阴暗中望断秋水,终于迎来六月末的东方破晓,他们从卤水里提取了久久期盼的光卤石!

继续加大步子迈进,七月初,又有重大突破,他们从光卤石中分检出了氯化钾!

这是石破天惊的发现!

科研人员们紧紧抱在一起,用拳头使劲敲着伙伴的肩膀,跳脚欢呼,弹冠相庆!

尹新斌高高举起瘦胳膊,使劲挥着不大的拳头,激动地喊了起来:这几克氯化钾,分量大于地球啊!

平素不张罗喝酒的李守江说:我们要记住这个不平凡的日子!走,找个小酒馆好好庆贺一下,我请客!

尹新斌的呐喊决非夸张。罗布泊的卤水含量特殊,钾和硫酸严重失调,钾太少,硫酸太多。这种情况全世界没有先例。按照美国专家的说法,要想在罗布泊开采钾肥,需要向国外进口氯化钾。如是,钾肥价格成本要高于市场销售价,开发罗布泊还有什么意义?

这几克氯化钾横空出世,很有可能是中国高度,也可能是世界高度!

历史将记住这些载入中国钾肥史册的名字——李浩、汤建良、宋文义、唐中凡、雷光元、丁喻、李守江、尹新斌、李文浩、姚莫白、魏磊等。

2

现在最火急的工作是,要让这光芒四射的实验结果走出小小实验室,在罗布泊盐田开花结果,变成拉动中国农业丰收的新引擎!

事不迟疑,他们分头行动。

一面写出详细的技术报告,请北京的专家们审定。另一方面,抓紧融通资金,向各位股东通报情况,有了这几克氯化钾在手,就能打开在罗布泊生产钾盐的大锁,昔日的死亡之海,将出产世界上最好的钾肥!

大家兴奋呐,曙光来了,创造奇迹的日子就在眼前!

不想,兜头泼来一盆冷水:北京的权威专家团众口一词给出审查结果:否定了他们的实验。具体细节不少,最核心的关键问题是:这项技术的生产路线行不通。

这无疑判了死刑。

鸟儿花好几个月时间衔枝编巢,风手一把撕碎才用了两秒钟。研究者们不服气啊!

“移师”到罗布泊做现场实验,意味着一切都是“真刀真枪”。必须在哈密实验室里的小试基础上攻攀新峰,顺利从硫酸镁亚型卤水制取硫酸钾。

一步路,很短,又很长。短到抬脚迈过,长到超过一生。

在罗布泊“耳朵眼”里做实验,主攻手雷光元既是氯化钾方案的制定者,也是执行者。而躲在云层后头的一组组科研数字,则要穿透比雅丹地貌还要坚韧的困难,裸现原形,在太阳下暴晒,经受每一道刺眼光线的检验。

罗布泊一无所有,什么都要从哈密运。操作台抗不住大戈壁的折磨,装车时好好的,到地方已颠簸散架。雷光元和同伴们自己动手,用钢板焊制,上边铺胶。电器开关板和试验器皿等,有的自制,有的东拼西凑。就一条,样貌可以不好看,质地却要规范达标。

硫酸钾厂化验室主任赵秀玲,于2000年12月来到罗布泊,是公司的第一个化验员。她轻轻慨叹一声,还原了当年的化验室:

“什么都没有哇,化验室太简陋了,就一间小土屋。没有通风,夏天又热又闷。一刮沙尘暴,满屋都是沙子。化验室当时就我一人,要不停地擦。平时用纸把瓶子盖上,不能有一点杂物,怕进沙子数据不准。当时的水太紧张,不敢轻易洗衣裳。取水要少,多洗。剩的水打扫卫生。

“没有通风设施,我的鼻子溃烂了,特别疼。痒痛得扛不了,就使劲揉、按,得了鼻炎。从此丧失了对味道的嗅觉。病根在化验室,用盐酸煮干锅,气体不断挥发,屋里又不通风,生生熏坏了鼻子。”

质量检验部质检中心主任施蓉,2002年“五一劳动节”那天兴冲冲地进了罗布泊,一路荒凉的景象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一看她的工作环境,心又凉了半截:“化验室是盐块子房,水溶锅的蒸气上升到屋顶,盐块子遇热溶化,掉下来盐块子渣,实验就毁了。这批样品作废,全部重新做!多气人,六七个小时心血白费啦!”

“尽管这样,我们也毫不含糊,我们知道,化验室是生产的眼睛。如果药方开错了,那还了得?”

雷光元和搭档们的试验一波三折。

哈密比罗布泊气温低3-5度左右,实验是在室内做的。罗布泊的气温像过山车一样波澜起伏,实验难度加大。气温像控制多个机器的开关,牵一发而动全身。比如,模拟连续试验有个前提,要进行闭路试验。温度一高,所有数据都发生变化,与理论数据反差很大,所有环节亦连锁复杂起来。

每组数字都是多米诺骨牌,倒一个全倒。但,大家必须面对,不能回避,更不能退缩。

(节选于《中国作家·纪实》2018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