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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向阳

来源:中国文化报 | 红 孩  2018年04月19日08:20

北京的西部有西山,西山有红叶。每年的秋天,人们都会像赶大集似的往西山跑,去看红叶。这红叶有的是枫树叶,也有的是黄栌叶,统称为红叶。而北京的北部也有山,但很少有红叶。我第一次看到红叶,是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一年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记得那次我母亲只给了我五毛钱,花一毛七买了个面包,花一毛五买了瓶汽水,剩下一毛八,我舍不得花,存了下来。那个秋天,我的兜里装满了红叶。

我喜欢红叶,可我的家乡不在北京的西山,也不在北山。我们那里位于东南郊,是一马平川,如果天气晴好,站在村后的麦田,隐约可以看到天安门城楼。多少年后,当许多的外地同学,说他们第一次到北京如何想看天安门时,我就窃窃地笑,那笑里分明藏着悠然自得和对别人的不屑。我知道这不对,可每到那个时刻,我还是忍不住地笑。

平原的好处是开阔,到处都是土地。特别像我们那种国营农场,农业机械化程度高,土地没有承包给个人,耕地用拖拉机,播种用播种机,收割用收割机,这在其他地区是无法想象的。记得我到农场一次实习时,一个农场的领导让我到农田里和农民一起插秧。我说,这里有的是插秧机,何必要人工呢?领导说,小伙子,在农场工作不仅要会写文章,还要会养猪插秧,不这样,将来怎么能当好领导哩?农场领导的话,让我十分脸红。

我父母都是农村人。父亲在村里一直当干部,母亲在我刚上初中时,到农场果园当了工人。果园就在村子旁边,上班只需走十几分钟。果园很大,有上千亩地,种植着苹果、桃子和葡萄。有几年也尝试着种植草莓,由于管理经验不足,只生产一二百斤,不等完全成熟,就被果园的工人三个五个地给摘着吃了。

每年的春天,苹果花开,白白的,香香的。蜜蜂、蝴蝶纷飞,这个时候,我就会拿着一本书到果园里朗读。待果儿长成鸡蛋大小尚有些发青,许多孩子便会淘气地摘下几个尝尝鲜。当然,没有成熟的苹果是酸酸的,涩涩的,等再长大一些,果园的工人就会阻止我们进入果园了。果园四周有的砌了高墙,也有的连成了铁丝网。更有甚者,在靠近公路的地带还建起了窝棚,由于村里的后生混愣,护青的工人打不过,就只好养了几条狼狗帮助护园。在我的记忆中,果园的护青工人几乎年年都会和村上的后生打上几场架。我至今记得村上有个李姓大哥,二十多岁,长得英俊,手底下干活利索,他的本职工作是修马掌。周围十里八村的马匹几乎都要经他的手。李大哥爱骑马,马上没有鞍子,就这样他骑上去也摔不着。有一次,邻村有个车把式牵来一匹枣红马,李大哥给换了马蹄后,说他要骑上马跑一圈。车把式说这马性子烈,要当心。李大哥说没事,一侧身就骗了上去,用手掌一拍马屁股,那枣红马就撒欢儿地跑远了。十几分钟后,李大哥骑着马风驰电掣般杀回,他的背心里兜着十几个苹果。几个车把式围拢过来,李大哥将苹果往旁边的水池子里一扔,说,趁新鲜赶紧吃。原来,李大哥骑上马跑出去两三分钟就到了果园旁边,他将马拴在铁丝网边上,一个飞跃就飞过铁丝网,以跑百米的速度跑到果树下,噌噌几下子就摘了十几个苹果,等护青的发现了,他跟受惊了的宝马一样,眨眼间又返回到铁丝网,两步就跳到马背上扬长而去。据说,那护青的眼睛都看直了,这分明是在看佐罗呀!

农场果园的苹果好吃。即使在四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这么认为。这倒不是因为过去贫穷,人们吃的水果少。据我所知,我们那个村子,家家都不愁没苹果吃。家里有壮年男人的,谁没有到果园里偷上三筐两筐的。即使是老实巴交、丧失劳动能力的,我那当村支书的父亲也会从果园买一些平价苹果分给乡亲们。印象中,在七十年代末,有一年由于村里一农民的山羊跳到铁丝网里吃了果园的树苗,结果被过路的警察给发现了。警察去制止,与农民发生口角,正好被附近窑厂的农民看到,结果在几个年轻人的起哄下,一帮人动手把警察打了。这还了得,警察回到派出所,当天下午就带来一批警察把窑厂包围了,凡是打警察的人,都抓进了劳改所。这还不算完,在接下来的几天,警察挨家去搜,把从果园偷来的苹果、树墩全都收缴。看着堆成小山似的苹果,警察感慨地对我父亲说,你们这村真的是土匪窝啊!

我觉得,农场果园的苹果好吃,一是水土好,二是品种好,三是果园工人管理得当。我不知道别处的果园管理的方法怎样,我们这里的果树除了正常地施肥、浇水、剪枝,恐怕与光照时间和听音乐有关。苹果生长和人一样,也是大量需要阳光、空气和水的。我对果树的间距没有科学地研究过,不过我从我们果园的苹果被太阳照耀的面积看,其受热面积还是很大的。所谓受热面积,就是晒红的那部分。熟悉种植苹果的人都知道,成熟的苹果阳面总是红彤彤的,宛若娃娃的脸蛋,而照不到的那一面则是青青的。现在,市场上出售的苹果,整个通红,显然是经过人工处理的,好看是好看,就是让人吃着不放心。至于说到农场果园的苹果听音乐,并不是人们想象的拿着录音机到树丛中播放。我记忆中,果园每天早晨、中午和下午四点,都要用高音喇叭放音乐,诸如《大海航行靠舵手》《学习王国福》《社员都是向阳花》《学习雷锋好榜样》等,这些歌曲虽然重复单调,但听起来斗志昂扬,倒也振奋人心。我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苹果不可劲儿地长都不行。这大概也是一门心理学吧。

八十年代初,到处放电影《洪湖赤卫队》,看的次数多了,其中的台词几乎都能背下来。记得剧中,韩英书记被敌人抓住,战士们纷纷要求大队长刘闯调动人马去救韩英,这时刘闯想到韩英书记曾经对他说的话:“刘闯同志,有雄心还要多用智慧,要像葵花向阳那样,要时刻想到和党联系在一起,只要和党联系在一起就可以排山倒海!”当时看到这一幕,确实让年幼的我心潮起伏。那时,我就立志,长大了一定要葵花向阳,争取早日加入共产党。

葵花向阳,这是一种自然的生命现象,也是一种精神寄托。我注意观察到,向日葵开花是迎着太阳的,太阳转它也转。七八十年代,我家的院子大,母亲不种菜,全都给种了向日葵。等到长到一人多高,向日葵的黄花开了,组成圆圆的花环,它们每天都迎着太阳笑,使整个院子一派生机盎然。

其实,在自然界有许多花在绽放时都是迎着太阳转的,只不过人们更加关注向日葵罢了。这应该是由于向日葵的黄花与太阳的模样十分接近的缘故。苹果花虽然不是都围着太阳转,但苹果总有一半被太阳普照,照的时间久了,也就温暖了全身。所以,日照充足的地方,水果一定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