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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悄悄的战斗

来源:解放军报 | 李 迪  2018年04月03日07:31

声音脆,语速快,说话像开机关枪,哒哒哒!坦率,乐观,一看就当过兵!这是我对王斌的印象。

果然,她当过兵。而且,一当就是20年!现在是深圳罗湖公安分局东湖派出所三级警长。一见面,她就说,李老师,听人介绍您也当过兵,我就没有那么紧张了。都是当过兵的人,有共鸣。

我说,你不紧张了,我倒紧张了,我的兵龄只有你的三分之一!

哈哈哈!可您是老兵呀,70岁了还这么年轻!

得,让她高帽一戴,我马上想挺直老腰。不行,困难。

在这样警民鱼水的快乐中,王斌开始了她的故事。

李老师,我是1982年的兵。在某野战医院,从护士开始,一直干到护理部主任,是军区当年最年轻的副团级干部。因为老公转业回深圳,我也嫁鸡随鸡了。院长说,可惜了,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到地方要从零开始啊!我说,从零就从零,我不怕!

转业来到派出所,当了一名普通民警。领导说,所里要成立视频组,你来干!我说我不懂啊。领导说你招一帮人,管好人就行!我说那行,管人我可以,在部队管三四百呢!

就这样,我招了人,干上了。没有三四百,只有七八个。

画面静悄悄,两眼追着找。

辖区大街小巷都安了监控探头。哪儿一发案,我们就调看视频,看嫌疑人怎样作的案,作案后又往哪儿跑了。二十几个屏幕,七八双“金鱼眼”,找啊找。你别说,我们这帮人还真干成事了!

这天晚上8点多,家住18楼的牛大爷报案,说家门打不开了!民警过去了,门一开,都叫了起来,钱和值钱的都没了。这下动静大了,各路专家都去了。折腾了一溜够,得出结论:“独狼”作案,身高一米七。

第二天,领导把我叫去,你们视频组把小区的视频再重新过一遍。我心说,专家不是搞过了吗?还让我们炒剩饭?领导眼毒,看出来了,说群策群力嘛,保不齐瞎猫碰上死耗子!

得,既然这样说,咱就干!到了现场一看,楼挨楼,高又高。我问保安队长,你们有高空监控吗?有!专家看过吗?没有。请你帮我打开看看!他就给调出来了。一看,我的组员叫起来,看18楼就跟看二楼一样,牛!

很快,我们找到牛大爷家的窗户。在案发时间段,起初,他家是黑的,楼道也是黑的。8点多的时候,突然,声控灯亮了!紧跟着,牛大爷家也亮了。进贼了!我发现有一个人影从楼道的窗户翻出去,钻进了牛大爷家的窗户。楼道的灯灭了几秒,突然又亮了。难道还有贼?定睛一看,可不是,又一个人影钻进牛大爷家。这哪里是“独狼”作案?

正当我的目光被第二个贼吸引,突然——楼道的灯再一次亮了!啊,难道还有贼?我目不转睛。只见灯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显然有人在楼道里来回走动。他在放风!两个进屋,一个放风。原来是合伙作案。

作案过程看清了,再看逃跑路线。楼层这么高,他们很可能坐电梯下去。我找出电梯视频,作案者影像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我马上向所里汇报。刑警队根据我们截获的视频图像,很快抓住了他们。

初战告捷,信心大增。领导对我也刮目相看了。

我在野战医院干了20年,从没出过错,全凭认真二字!医生做手术,我当护士的就要清点纱布有几块,针有几根,一旦少了,就是掉在病人肚子里了,就出大事了。看视频同样,靠得也是这股认真劲儿。

画面静悄悄,内行看门道。

上周五,东湖旧村发生一起盗窃案。门被撬了,笔记本电脑没了。事主牛叔来报案。

赶到现场一看,坏了,牛叔家住五楼,楼门没有监控,院门也没有监控。周边四通八达,条条大路通罗马。

绝望中,我忽然想起,3天前花园小区也发生过一起入室盗窃案,同样丢了笔记本电脑。我在案发时间段,扩大范围搜索视频,搜出3个可疑的人。其中一人背着电脑包。我截图下来,让事主认。事主说,电脑包是我的,上面有个卡通贴!本来我是凭感觉怀疑他们,没想到坐实了!我用视频跟踪查找作案人,辛苦三四天,没结果。虽然白辛苦,但他们的影像却刻在了我脑子里。我又想,旧村盗窃案会不会还是他们干的?

我跟组员说,咱们把旧村所有能找到的视频都找一遍。于是,大家开始找,个个看得眼红头晕。突然,一个组员叫起来,快过来看!我一看,果然是他们!

旧村有4个门,我们把4个门都封死,不眨眼地搜。视频追踪未穷尽,追到一个十字路口,他们上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一直往石岩方向开去。石岩距东湖30多公里,超出了我们的管辖区域。怎么办?明知这是个盗窃团伙,难道就放虎归山吗?使命何在?良心何在?我跟领导说,我要去石岩!

领导说,30多公里,人生地不熟。

我说,不怕!

领导拗不过就点头了。我带着组员,风驰电掣!来到石岩,找到当地物业,调出监控一看,作案人在田心村下了车。显然,这里是他们的落脚点。好,收兵!

刑警队随后出击田心村,盗窃团伙悉数落网。领导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得漂亮!同事们都说,斌姐虽然早已脱下军装,可那股敢打敢拼、不打胜仗不收兵的作风一点儿也没变!

画面静悄悄,时间像赛跑。

说话过新年了,这天,居民张叔报案,说电动车不见了。我马上调监控,截获了盗车人的正面头像,放到人脸识别系统一比对,信息出来了——刘明,安徽人。租住在龙岗老旧村。两个女孩儿,一个两岁,一个一岁多。

侦查员一看,明天就去抓!我说,等等,我到现场去看看,再给你信儿。

我穿着便装来到老旧村,穿过小巷,远远看见刘明租的房子。噼里啪啦,鞭炮声回响在小巷,大人孩子都出来看热闹。这时,我看见刘明也带着孩子出来了,抱着一个,牵着一个。衣衫破旧的孩子高兴地叫着。

我的鼻子忽然一酸,这家人,春节是过不到一块儿了,就让他们过个新年吧!回到所里,我跟侦查员说,条件还不成熟,后天再行动吧。

不怕他跑了?不怕!说完,我坐下来,打开监控视频,找到那条小巷。我跟组员们说,从现在起,我值班,你们都回去好好过节!

元月二日,行动了。我没去。不忍心。事后,我问侦查员。他说,两个小孩儿不懂事,还挺高兴。他老婆一看我们来了,就哭了。

我打开手机,里面是我悄悄拍到的这家人,抱着一个,牵着一个……看着两个稚气的孩子,我的眼前模糊了。那一刻我胸中跳动的,依旧是当年在部队医院时那颗心疼病人疾苦、体谅家属难处的医者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