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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链汉子之歌》:无处不在的琐碎庸常

来源:文汇报 | 易扬  2018年02月26日08:07

几年前,出版界和评论界曾经将一个颇具潜力的“70后”作家群体命名为“中间代”,被归于其中的就有路内、阿乙、冯唐、曹寇、盛可以、任晓雯等。如今,“中间代”这个含混而缺乏定义要素的概念已经被慢慢淡忘,而那个时候尚处成长期的一群写作者却早已从过渡意义十足的“中间代”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中坚代”。曹寇居于其中,以“琐碎庸常”立足,也因“琐碎庸常”而被赋予意义。

《金链汉子之歌》收录了曹寇新近创作的三部中篇小说,一头一尾的《金链汉子之歌》和《塘村概略》 都是最具曹寇小说地域特色的“塘村纪事”,而夹在中间的《水城兄弟》则是曹寇取材于“代氏兄弟千里追凶”的真实事件所创作的一篇“非虚构作品”。在惯常思维中,虚构写作和非虚构写作,无论是在创作手法还是在真实性和代入感上都有天壤之别,但奇怪的是,顺着曹寇似乎别有用心的篇目排序读下来,从“虚构的”到“非虚构的”再到“虚构的”,并不会让人察觉出什么明显的差异,也就是说,如果将真实的“水城”置换成曹寇虚拟的地理坐标“塘村”,既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也不会让人感到这是一篇混杂在曹寇小说集中非曹寇风格的作品。当然,曹寇的用意也再清楚不过了,他证明了自己作为成熟小说家的一项必备技能,那就是用似真性来打破虚构和真实之间清晰明朗的界限,让读者像曹寇实地调查走访“水城事件”一样,走进虚构故事里,站到了虚构主人公身边,体会着评论家陈晓明所说的那种曹寇式的“无聊现实主义”。

“死亡”是书中三篇小说共有的情节要素,无论是李健、代天云还是葛珊珊的死,几乎都贯穿了小说叙事的始终,成为支撑故事发展的主线。既然都是非正常死亡,自然也就兼具了偶然性和戏剧性,比如代天云似乎原本命不该死,但最终他还是死了,就因为杀人者顺手牵走了他的手机;比如李健的过失杀人本来只需要坐几年牢,可偏偏受害人挑了个大桥合龙的好日子,哭闹到了剪彩的首长那边;又比如葛珊珊被一群路人暴揍而死,原因不仅仅是群众对于她是人贩子的错误预估,更重要的竟然还是她的其貌不扬。然而,曹寇似乎无心渲染死亡之惨烈,也无心以偶然性来诠释结果之必然,他既不像余华以走向死亡的过程来铺陈人性的张力,也不像苏童把死亡讲述得好像一场必然而至的仪式,而是出人意料地将一切冲突和意外潜藏在了纸浆之中。对曹寇来说,无论是追溯死因还是追踪死亡,都不是为了重现真相、弥补未知,而是和他记叙生者的吃饭睡觉一样,目的都是为了展现平庸繁杂无奈,只不过对于死亡的猎奇更容易把那帮零余无聊的人们集聚到一起,便于集中曝晒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小说中的一群虚构人物都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性格缺陷,但曹寇似乎从来都没有把他们隔绝在自己之外,就像他在一篇散文中提到的那样,有时在家门口无聊闲逛,无论是看到来去匆匆的行人,听到口音复杂的争吵谩骂,还是和街头混混打了一架,都会有种自然的亲切感和认同感,“觉得世界本来就是如此”。这么说来,曹寇的小说似乎只不过是为了展现我们每个人庸常、琐碎、粗鄙的日常生活罢了,至于说要上升到道德批判和人性剖析的高度,估计他还真没这点想法。

有次接受媒体采访,谈及给小说人物起名的问题时,曹寇说:“名字真的不重要,费劲起名字的作家在我看来都很傻。”话虽如此,但我们还真不能说曹寇对那些人物的命名就都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的。在《金链汉子之歌》中,人物的姓名大概分为两类,一类是王奎、张亮、葛珊珊、张明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名字,另一类就是赵志明、朱庆和这些曹寇身边作家朋友的真名。一方面,曹寇让拥有最为日常姓名的人物来从事中年警察、传单发放员、鱼塘承包商、小学代课老师这些最为基层的职业,涉足打架斗殴、街头围观、跟风使坏、迎合吹捧这些最为见怪不怪的生活,必定是最本真也最为合宜的,曹寇在纸上记述他们的故事,其实是在关涉着那些无处不在的真实的王奎、张亮、葛珊珊、张明;另一方面,曹寇让真实的姓名和虚构的姓名同台纠缠,当然也是他为了模糊虚构和真实所设下的另一重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