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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怀念刘绪源先生

来源:北京日报 | 安武林  2018年02月22日07:38

刘绪源先生走了,走得很匆忙。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我一直期待着奇迹,也差一点相信他必然是个奇迹。没想到,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看到他在浙江参加文学活动,气色很好。我很激动,很惊喜,以为他可以创造一个奇迹。我发微信说:“刘老师,你气色真好啊!”他马上回复我:“武林,你在哪里看到我的?”我说:“你在浙江参加活动嘛,朋友圈里都在转发,点赞。”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以为他的病情可以阳光灿烂起来。没想到,他很突然就走了。

我和刘绪源先生的交往,细想起来,真的可以算是君子之交了。他的人品,文品,令我敬仰。他送过我不少他的著作,我都认真拜读了,但我没给他写过一篇书评。他的评论颇丰,但也没有给我写过一个字。我们没有一点利益的交集,所以,我们的交往很纯粹,的确可以算是君子之交了。

刘绪源先生是大个子,大长脸。给人的感觉很高大,很魁梧。像一座塔,像一座小山。上海的一批女儿童文学作家,对他总是崇拜加膜拜,好像小妹妹仰望大哥哥一样。他给人总是那么一种温暖的感觉,可以依赖的感觉。他谦和,威严全部在他的文字里。他正直,严谨,犀利,敏锐,这些都是儿童文学作家圈内共同的评价。他的眼睛不大,但闪闪发光,富有内涵。

刘绪源先生每赠我书,必称安武林兄,或者武林兄。这是真正的学者。我记得还有一个朋友,徐鲁先生也如此。我比较乱,理性的时候称他刘老师,激动的时候叫他刘兄,刘大哥。他和我,是那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我唯一给他写过的一篇文章《夜访刘绪源》,他蛮喜欢的,他自己还引用了。朋友王林先生对我说:“武林呀,绪源老师对你真不错呀,还带你去了他家,参观他的书房,我们交往这么多年,他都没带我去过。”

刘绪源先生已经远去,我已经得不到他内心里对我的真实评价了。但我们交往,他总是非常愉快的。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芒,嘴巴咧得比见任何人都大,那是发自内心的大笑。我私下里想:“我的文品和人品,总有一样是他欣赏的,喜欢的。否则,以他的性格,我们是不大可能近距离交往的。”

记得有一次,他出了一本新书。他对我说:“武林,你给我写个评吧。”我笑嘻嘻地说:“你这里面有评论我的文章么?若有,就写,没有就不写。”我说话从来都不过脑子,脱口而出。虽然是玩笑话,但很小家子气。刘绪源先生一愣。我翻看了几页说:“你怎么大部分都是评上海女儿童文学作家的呀,地域性太鲜明了,格局太小了。”刘绪源先生嘿嘿笑了。我太任性了。过后,我很后悔,不该那么信口开河。其实,有一句话我没对他说,我写作品的评,还行,我给理论和评论的书写评是不在行的。但是,他送给我的每一本书,我都认真拜读了。每读完一本书,我对他的钦敬就增加了一分,这一点,他是不知道的。

刘绪源先生最早是写小说的,他对我说,他看到王安忆这些人写小说写得那么好很“生气”(这不是嫉妒,而是自责),他一生气就改行了,做学术,搞研究,写散文,写随笔。他的许多评论和随笔,我在很多年前就读过,我对他心仪已久。儿童文学批评中,我最喜欢他的对文学现象的批评,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切中要害。许多文学批评,无论是表扬还是批评,读起来总不过瘾,原因是不能切中本质。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个真正的批评家。我读得最仔细的,是他那本《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了。我有两点特别钦佩,一点是角度选得美妙绝伦,二是论证的材料极其广博。由此看,他也是一个真正的读书人。

记得有一晚,我们俩在微信上争论开了。我曾经写过一篇随笔《为金钱而写作》,写的是巴尔扎克。他不同意我的观点。你一言,我一语,长长的,手机看起来都不方便了。没有一个人插言。我觉得和他在朋友圈争论不好,赶紧删了。他问我:“武林你怎么删了,我们是学术讨论啊。”我哈哈一笑说:“我不喜欢别人看笑话。”我们都不放在心里,我知道,这种争论是没有结果的。就像白天和黑夜争论谁最光明谁最黑暗一样。

刘绪源先生,刘绪源老师,刘大哥,刘兄,我这一篇性情的文字送给你,我想,我已经听到了你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笑声,你边笑边说:“哎呀,这个武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