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白云苍狗，世事难料。沉寂的山村如今沸腾起来了。

现实的丰富多彩永远走在平庸想象的前面。在大巴山深处的方山村，群众在家门口也看上了精彩纷呈的新年联欢会，这个是我始料未及的。

临近年关的天空飘洒着稀疏的雪粒，透骨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地袭来，腊月的天寒地冻并不能驱散过年带来的烛红酒暖。山野里远远近近的房屋安静地散落着，白墙黛瓦，静谧安详。打工的，上学的，在外上班的，都在年关时节揣着对家的惦念返回了熟悉的家门。杀猪、宰羊、赶集、挂灯笼、贴春联，除尘扫院，合家老小都在忙活着过上一个别样的新年。年的味道弥漫在村子里，越来越浓，与日增酽。

一个村子几道山梁，几面山坡，几道山湾，几条沟壑，前坡后峁纵横连接，大起大落的皱褶里散居着四百多户人家。多年来，这里爬坡下坎，交通闭塞，地处偏远，土地瘠薄，居民靠天吃饭，生活拮据。穷困的日子苦涩艰辛而漫长，大多数家庭的劳动力都外出打工谋生，一拨一拨地走出去，又一拨一拨地返回来，虽往来折腾但起色甚微，静水无波。两年前，决战脱贫攻坚的号角吹响了，通过精准识别，有一百一十多户建卡贫困户，是贫困面大贫困程度深的典型村子。我与方山村结缘是因为组织安排结对帮扶其中的四、五社，联帮贫困户二十多户。

那天到村上去，已是腊月二十三了。主要是应邀参加进驻该村的佳和中驰牧业公司与当地群众举行的迎春联欢会，同话发展，共迎新春，欢庆新年。中驰牧业是一家养殖企业，通过领导及多方联系洽谈后引进，在方山村四社租地一千一百多亩举办种猪场。企业进驻村子，为村子的发展注入了强大的活力。两个年头，已投资五千多万元，支付农民土地租金三十多万元，支付民工工资一千多万元，其中当地群众就近务工获得收入四百多万元。伴随着场区建设的推进，与之相关的道路、饮水等设施得到明显改善。中驰牧业为融洽与群众的关系，在新建的场区里义务举办“新征程新跨越”为主题的迎春联欢会。

场地还未硬化，露天的，散发出新土的腥香。当地居民早早点起了两堆硕大的篝火，呼呼地喷着热情洋溢的火焰，几缕青烟夹着火星散出刺鼻的味道，村民们正用这种原始的仪式表达着心中不可言传的喜悦。每一堆篝火都由五六个大木疙瘩交叠在一起。传说，疙瘩大来年养的猪儿就会长得大。疙瘩火预示着来年养殖的好运气。我去的时候，部分村民已到了，大人小孩，热热闹闹，老人穿着儿女孝敬的新衣裳，青年人穿上颜色靓丽的羽绒服，给人带来旺盛热烈的美感。大家围着熊熊燃烧的疙瘩火，畅谈着，谈笑着，问询着，一朵朵笑脸绽放在腊月的时光里。四处走走看看，足之所到，目之所及，耳之所闻，都感到一派喜气充盈在空气里。不远处，用砖块支起了三个土灶，瓦釜雷鸣，灶堂里薪火吐着红红的火舌，催促着高高的蒸笼逸出氤氲的热气；紧挨的厨房里各样菜蔬摆满台案，切炸炖炒，散发出酒肉的香味，早已吊起了人们返本归真的胃口。十多二十个老乡和婆姨正在忙前赶后地掇弄着，好像遇到喜事要大办一场的样子。我与老乡们一同在场上向火，拉家常，一位老乡说：“有了这个企业好，我家那些荒坡也收到了租金。我们两口子在场里干活，挣了不少钱。”感同身受，他心中溢出的满足，让在场的老乡们都有了欣悦的快感。

联欢会是在一个大厅里举行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载歌载舞。中驰牧业请了一个文艺团队来此为老乡演出节目。舞台铺了大红地毯，墙壁上布置了巨幅主题标语。两百多村民欢聚一堂，男女老少，边叙边聊。锣鼓敲起来，唢呐吹起来，歌声唱起来，演出赢得了村民们的阵阵喝彩。反串《八个罗汉夸十九大》、情景剧《村里来了第一书记》、小品《回家养猪》、歌舞《好运来》等节目紧扣现实，扎根泥土，形象生动，深入浅出，道出了大伙的心声与愿望，潜移默化中老乡们享受到了丰盛的精神大餐。红黑黄蓝紫，喜怒哀乐愁，忠奸贤愚恶，一出川剧《变脸》表演让村民大开眼界。对着那些猝不及防的脸面横空呈现，瞬息万变，惟妙惟肖，幽默风趣，大伙儿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激发出了对传统文化的无比自信与热爱。演出中间，上下互动，高潮迭起，中驰牧业还穿插了抽奖活动，借此向困难群众送上了羽绒被、电热毯、电饭煲和热水器等生活用品。欢声笑语里，企业与村民的距离渐渐缩小，越走越近，增收致富是大家共同的梦想和心愿，他们的心事融在一起了。联欢会上，企业的王总登台向大家拜年恭贺新春，当他说到“来年三月份猪场将正式投产，衷心期望各位父老乡亲和家人到企业上班”时，在场的老乡们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午餐是在大厅里举行的，传统的九大碗，外加炒炖菜品和“土白干”米酒。大家共享欢乐，共品美味，举杯痛饮，相与问候祝福，其乐融融。老乡边吃边交谈，氛围十分融洽。胡老二是我帮扶的贫困户，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对我说：“要不是亲眼看到，我哪里见识过川剧的变脸啦。真是开了眼界，见了稀奇。”我说：“只要大家好好干，不愁没有好日子过。”企业的王总介绍说：“胡老二年纪大了，又没啥子技能。猪场搞绿化我就叫他来种树，一百元一天，也能增加点收入。”政策补助，干部帮扶，企业扶持，全社会齐心协力，贫困的帽子何愁摘不掉，我想。午餐后，中驰牧业还向四社的群众每家赠送了年货：一袋米、一桶菜油。那些终年飘泊在外的游子回到久别的老家，当他们在门前观看了精彩的演出、品到久违的乡味、领到了实在的年货时，心里荡漾的一定是“春风不改旧时波”的温暖。

下午，带着联欢会的余欢，我返程走在方山村的水泥硬化路上，扑进眼帘的是一片片整饬的藤椒园。历历农舍，不少的都已改造或者重建，焕然一新，与青山绿树辉映着，给人“美人如花隔云端”的感觉。小小的山村正在向着产业发展、乡风文明迈出稳健的步子，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令人憧憬。

穷山沟里的村子真的变脸了，变靓了，变俊了，变得充满生机活力了，我不禁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