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你走好！我还给你牵牛！我的婆娘——春梅妹子——”秋夜已深了，雪峰山麓下的村庄的后山上，一片嚎啕大哭声，悲天憾地在空落落的丘陵中回荡。

从山涧里奔流下来的小溪流，“叮当叮当叮当”流淌着，蓝蓝的天空上飘逸着几朵棉花一样雪白雪白的云朵，几只乌鸦惊怵的从翠绿苍茫的枞林中“哇！哇！哇！”飞出，在广袤的天空上盘旋几圈，转眼都飘散如烟。

石头跪在春梅的坟前，烧一堆纸钱，嘴里念叨着，“春梅，天凉了，你买衣服啊！买件红棉袄千万别着凉了，我来了，等我啊！我是你的夫君！是和你一起放牛扯猪草的石头哥哥……”说着说着，石头头叩地，泪水叭嗒叭嗒流落一地，风吹着飘絮的柳叶飒飒作响，坝上的溪流哗啦哗啦苍凉哀嚎一片，天色灰朦朦的，月亮挂在树杈上渐渐的西去。

石头，此刻仿佛又回到了八十年代的那一年，十月初一。清冷的月光穿过了茂密的柳树树林，照射在树杈中央的一棵柳树上，柳叶儿被照的发亮，犹如春梅晶莹剔透的眼睛在眨眼，星星在发光，是一个个眼睛，一颗颗星星吗?

“腿很疼吗？”春梅轻声细语问石头，石头抱着春梅在怀里给她暖和，“不疼，春梅，你冷吗？”秋风呼啸，柳叶飘逸飒飒作响。石头说完把自己的风衣盖在春梅的身上，心怕娇娜的身子被冻坏了。

春梅是柳树坝上方圆十里有名漂亮的姑娘，家穷没上过学，十六岁便有媒婆串门给她说对象，穷家孩早当家吧，春梅家刚好要给哥说媳妇，家里就两间土坯房。春梅父母亲打算把她嫁出去弄回彩礼钱再给哥哥说门媳妇，哥哥二十六了，人很厚道，会理发，也没文化。哥哥平常同父亲农闲时串门走村学理发，人还机灵，腿有点瘸，听春梅说是哥十八岁上山砍摔了，没治好了残疾。

春梅喜欢石头，石头是村上有文化的唯一高中生，放以前就是父辈们说的朝上的举人，中举者在次年春必须进京参与会试，也就是考进士。会试被录取的人，称为"贡士"。举人考上进士大约只有百分之五的机会，但是举人还是有做官（副县职以下）的机会。考中进士，就可以等待安排委任正县级官员职位了。

春梅和石头是邻村的两个年轻人，平常放牛上山捡柴火，山村里的邻村人常会在一座山包上相遇，春梅和石头也是山上放牛相识的。

有天傍晚时分，石头在山上一边放牛一边看书，突然一头大水牛疯一样跑过来，窜进了一丘红茹地，不一会后面追来一个小姑娘，羊角辫子，红格花上衣。

晚霞照耀下，圆圆便脸上红灿灿的。“哥，帮我牵下牛……牛……我……撵不上……”春梅气喘嗉嗉，满脸大汗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抬头向一旁的石头求助。

“ 好哩！妹不急，哥这就给你追，帮我拿书。”石头二话没话，便把书塞给了春梅手上追牛去了。牛追上后，两人就相识了，春梅知道石头正在上高中，石头也知道了春梅是山后村里理发杨叔叔家女儿。

就这样两人时常在山上相遇一起放手，春梅也喜欢上了石头。春梅时常带些家里树上结的果子，种的柑桔、橘子、黄瓜、山枣……给石头吃，石头也常给春梅讲自己看过的小说故事，诗文呤咏给春梅听，春梅没文化听不懂啥意思，内心里却暖洋洋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眷恋甜蜜。

石头高考，录取了一所大学发通知书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把这个消息上山上找春梅告诉她。春梅很感动，又怕石头上大学后不喜欢她，在林茂谷深的山上春梅主动亲了石头，“石头哥，我喜欢你，我的初吻给了你，你会记得我好吗？”石头，惭惭的也喜欢上了春梅，漂亮人温和，善良，勤快。就这样两颗年轻稚嫩的心，朦朦胧胧播下爱恋的种子。

高考的暑假一过，石头正式要上城里上学了。春梅家也在这个时节给他哥说上了一门亲事，女方家要一千彩礼定亲，家里没钱。父母便托媒人赶紧给春梅也找了对象，男方是个包工头家，有钱，十月初便同媒人带上钱上门提亲。

春梅放牛回家，看到了一个男人，大她十一岁，长相五大三粗，壮实。嘴里叭嗒叭嗒卷烟，在春梅面前吐云驾雾，呛得她一眼泪花。春梅趁父母同他们在灶台前唠嗑，便悄悄出门了，托一个放牛娃叫来石头约好晚上在柳树坝上相会。

柳树飒飒作响，溪流哗啦哗啦流淌。深秋的月夜凛澈风寒，石头如约赴会，春梅天黑看不着路，不小心摔倒在田埂下，石头来到她身边背起她躲进了坝上柳树林。“石头哥，我在家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娶我。”春梅躺在石头的胸怀里，“春梅，哥一定回来娶你！”说完两个人眼泪叭嗒叭嗒，同溪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沉浸在风高月寒的深秋之夜。

时间过得很快，石头毕业了，回到村里问父母亲，平常是否有个叫春梅姑娘来找过我。父母告诉她，春梅已嫁了。嫁给了包工头的儿子，一起下广东了。

“那我写的信，她没告诉你们吗？”“来过两回！”她说你为什么放假都不回来一次去看她。“爸妈，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我假期在学校给人做家教挣钱！现在我有点积蓄了，工作安排了。她为什么不等我呢？”石头父母其实很开明，也希望石头找个农村媳妇，等石头毕业了回家乡找个工作，一家人能在一起年年团团圆圆多好！

石头，不死心，第二天便上春梅家找她爸妈问个究竟。她来到春梅家，当她爸妈见到石头来了，泪水叭嗒叭嗒流淌在脸上，石头楞个头。“石头，你没良心，三年了也不回来看看春梅。春梅那一年便说了你们的事，说地自己的身子都给了你。我们做父母的还说什么，也同意了你们俩相好！”……

石头的如打翻了五味瓶，“那后来呢，她不是嫁了吗？”“没嫁，钱也退了，就等你回来。”她爸妈说着说着泪水满面，哽咽难下。“她见你没回了，心凉了，天天盼夜里盼，梦里都唠叨你的名字。

后来她病了，上医院检查得了乳腺癌！”春梅妈妈擦了擦眼泪，“第二年的十月初一那一夜，她躲进了柳树坝上林子，一夜没回来，我们找到她时，己经咽气了。”……

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十来年，石头至今未娶，每年的十月初一。他都要上柳树坝上林子里给春梅烧一堆纸钱，念叨着“春梅，我回来了，媳妇你在那边不要节约，我挣钱了给你带来了，媳妇你好好的噢！等我下去了就来找你。我还是你的夫君。我还给你牵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