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一

乔虎这个人，生得身材魁梧，五官清秀，唯一的缺陷就是:秃顶。

因为自身这一缺陷，因此说了几门亲事都没成。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几年。当时间定格在去年春节前，乔虎有一位表嫂朱二嫂，又给他介绍了一位姑娘，是海门的人。

乔虎所在的大潮河边的灌南县，距离长江边的海门县，至少也有二、三百里的路程。朱二嫂怎么竟能把这两地的婚姻牵连到了一起呢？原来这朱二嫂是个热心肠的人。她从灌南来到海门租地种，种的地就包含方芳家的地。有这层租赁的关系，一来二去，朱二嫂便和方芳家的人熟了。当听说方芳还是个大姑娘时，朱二嫂便想到了老大不小了的表弟乔虎。在一次闲聊中，朱二嫂热络地对方芳的父亲说:

“方叔叔，我想讨杯喜酒喝喝！”

“什么事？你说！”

“我有个表弟，我看和方芳挺般配的！我想从中做个媒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好啊！”

方芳的父亲豪爽地说着。

朱二嫂于是一刻也没耽搁地打了电话给乔家，叫乔虎过来相亲。

乔虎是戴一顶黑皮帽子和方芳见了面后，居然被方芳相中了！对此，朱二嫂很是高兴，私下里和乔虎嘀咕着:

“表弟，你有缺陷，方芳她可不知道。你不能常往她那跑，漏馅就吹了！”

“这样不好吧？最终她会知道地。不如跟她讲清楚我是个秃顶，看她是否接受？这是自主婚姻的自由选择，也是对她这种权利的遵重。爱情是勉强不来的。”

“你啊，表弟，迂腐的头脑！等以后生米煮成熟饭，不就成了！到时凑合着过呗！我与你表哥不就是样，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不是这么过来的？”

“嗯，……”

乔虎支吾着，心里有点认为表嫂说的正确。在这点认同的心理主导下， 在和方芳定了婚这以后，乔虎便不轻易地和方芳见面，敬而远之。当春节来临的时侯，见面成了躲不过的事情，乔虎这才来到了方芳家。

乔虎这次来的时候，依旧戴着那顶黑皮帽子。黑的帽子映着白里透红的脸，乔虎更显得神彩奕奕。这是冬天，戴帽御寒，时间点上也是合时宜的，方芳也是愈瞅愈喜欢眼中这位“如意郎君”。

当方芳和乔虎独处时，方芳一时心血来潮，想要看一看乔虎的头发。她一边嘻笑着，一边伸出手，就要去摘乔虎的帽子。吓得乔虎往后趔趄了两步，惶恐着道:

“我们那的风俗！婚后在一起才能摘帽子！”

“为什么？”

“婚前摘帽子，女人会给男人戴绿帽子！”

乔虎一时情急，一切都是他的临时发挥，胡编乱造。

“什么狗屁风俗！”方芳见摘帽子就惊吓得小对象脸色大变，忍不住地笑着。等她平息了笑声，便又调侃道:“不管什么时侯，我也不给你戴绿帽子，我给你戴红帽子，蓝帽子！”方芳又大笑了起来。

天真而清脆的笑声飘荡着。

她牵着乔虎的手，跑向村边的小河畔。

在那寒冷的冬日里，在煦暖的阳光下，他们在倾吐爱与情。方芳问乔虎:

“你怎么不经常来？”

“消防队的事情多。”

乔虎机灵地搬出他的职业，搪塞着方芳的垂询。

方芳在一旁则笑咪咪地听着。

二

因为乔虎是秃顶这点瑕疵，乔虎的母亲乔大妈心虚，怕夜长梦多，怕到手的黄花菜经不住意外的风霜，便忙着托朱二嫂到方芳家说话，准备带人。

朱二嫂还真行，跑了一趟腿，居然把事给办妥了。当朱二嫂把这一喜讯通知了乔虎家人后，乔虎的父亲乔大爷便去找了一位谙黄历的术士，推算了个好日子，把婚事定在了正月十六。

乔虎在手机里通知着方芳:

“喂，方芳嘛？我们成婚的日子定下了，是正月十六！”

“哦。时间紧迫，你那头得抓紧点，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

“是！”

乔虎响亮地应着。左手拿着手机的他，一时僵住了:什么叫“抓紧”？还来个什么“点”？这抓紧又是哪些？这点又具体是哪些？

面对这么多的问号，乔虎一时间犯起了嘀咕。他的眉梢头，爬满了抬头纹。他看上去似乎老了很多。他下意识地用右手去挠了挠头皮，可是什么也没挠到！光秃秃的一片！这让他无端地平添了一层烦恼。

乔虎联系了几个消防队要好的兄弟，来帮他的忙。该买的的买，该办的办，多着呢！还有自己的老大，乔龙，也不能让他闲着。“打仗亲兄弟”嘛。他认为方芳说得对，“得抓紧点”。

面对儿子的大婚在即，乔大妈也笑容可掬地忙里忙外着。正月十五这天早上，她一把拉住了打算出门的乔虎:

“二子，你大哥替你买了一副假发，你戴上试试，看适合不？”

当乔虎对着镜子把浓密乌黑的假发套在头上时，他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哟一一”，他惊喜地咂着嘴，对自己的伪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当乔大妈再次见到他时，都不敢认了。她使劲地揉了揉老花了的眼，再定睛细瞧:不错！千真万确是二儿子一一乔虎！她乐了:

“好比真假美猴王，玉皇大帝都难识得？”

小小的假发，给乔家大院平添了许多的快乐。

在乔虎戴上假发后的这天中午，邻居家有一位疯疯癫癫的夏姑娘，在马路上撞见了乔虎，她的眼睛睁得老大:

“二爷真漂亮！秃树丫长叶子啦！”

“什么秃……”

一旁的乔大妈，冲夏姑娘瞪起白眼珠子，沉着脸说着。

乔大妈怕听到这带“秃”字的话，这比打她还让她难受。仿佛这个“秃”字成了一颗危险的炸弹，碰不得！乔大妈阴沉着脸，继续教诲着夏姑娘:

“你也是二十多数的大姑娘了。说话也该晓得个好歹了！改天找个婆家，把你嫁得远远的！”

“好啊好啊！吃吃，啊哈哈！还不如嫁给二爷，给您做儿媳妇呢！”

夏姑娘拍着脏兮兮的手，咧着脏兮兮的嘴，一边傻笑着，一边说着。

一时气得乔大妈无话可说，只是哆嗦着。

一旁的乔龙见状，气汹汹地走了过去，薅着夏姑娘的腕，把她拉了开去，拉得远远的。

“大子！明天你专门看着这个疯丫头！”乔大妈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哆嗦着嘴，忿忿道，“勉得她的乌鸦嘴，到时搅了二子的婚事！”

三

正月十六这一天，正是乔虎新婚大喜的正日。

迎娶新娘是乔虎亲自出马的，由乔龙作陪。

作为新人的乔虎，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特别是一头乌亮的假发，长短适宜，梳理得纹丝不乱，让人感叹人类智慧的鬼斧神功。

乔家的那辆黑色轿车，披红挂绿，由乔虎驾驶着，上了国道，迎着朝阳，向海门的方芳家驶去。

当夕阳红着羞答答的脸时，在鞭炮声中，载着新娘方芳的轿车驶进了乔家大院。

此时的乔家大院，人声鼎沸。在这幸福的时刻，乔大妈乐得合不拢嘴，忙着给乡邻们散发着喜烟、喜糖。

新娘方芳则被新郎乔虎引进了洞房。

随着洞房花烛夜的喧嚣与热闹的散去，夜归复了平静。神秘的北斗七星，趴在乔家大院的檐头上，慵懒着眼睑，似乎也困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新婚燕尔，也到了入寝的时候了。 乔虎要熄灯睡觉，理由是:

“亮着灯睡觉不习惯，睡不着！”

“这也是你们这儿的风俗？‘洞房灭烛’夜？”

“对对对！是这儿的风俗！你得入乡随俗。”

“这狗屁风俗！”

方芳忍不住“嗤”地笑了起来，随即也就内秀了起来，不再多说什么，默认了所谓的“入乡随俗”。

乔虎见方芳默许了，跟着随手熄了灯。

幽暗的洞房内，宁静、安详;有酒香，烟香，香水香，还有体香……

屋外的马路上，清晰地传来了疯丫头夏姑娘的声音:

“乔二爷，秃子头，假发套在头顶上！哈哈哈！……”

这声音那么的刺耳，直钻方芳的耳朵，直钻她的心里。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在寻思:莫非真如外面这女人所说？

正当她寻思着时，这时乔虎贴近了身子，正想拥抱她。方芳趁势伸手搔了一下他的头发。这一搔不大紧，有如搔掉一只刺猬似的，头发整个掉了下来一一原来是假发！

方芳按亮了灯光。

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乔虎的秃头明镜一般清晰可鉴！

原来媒人朱二嫂欺骗了她！乔虎一家也期骗了她！她气疯了，疯狂地穿好衣服、鞋子，委屈地哭着:

“秃子无所谓，但是爱情要真诚！……”

“是我不对。不该隐瞒、欺骗你。”乔虎显得内疚，“如果你没看好我，不想过我家的日子，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现在实在想回娘家，我会送你回去的。”

“那你就送我回去吧！”

方芳毅然决然地说着。

四

静悄悄的夜。乔虎悄悄地领着方芳来到了车库，开出那辆黑色轿车，载着方芳，行驶在淡淡的夜幕中，向着方芳的娘家海门方向而去。

看不见月亮，幽喑的星斗眨着神秘的眼睛。沿途的化工厂灯火璀璨夺目。

正当乔虎的轿车马上将驶上高速的时候，意外的情况出现了。他发现了路边不远处的一家化工厂着火了。不大的一团火熊熊地燃烧了起来。作为职业的消防队员，他有一种直觉，这一家化工厂即将出事。多年培养成的职业道德，他不能视而不见。乔虎“嘎”地就在路旁停了车。“方芳，你在这儿等我一会。起火了！我去看看！”乔虎一边说着，一边就奔向了起火的现场。

没多久乔虎回来了，身边多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见乔虎上了轿车，执意地说:

“这里有两万块钱，你一定得收下。这是我们化工厂的心意，也可以说是对你的奖励！刚才电器房起火，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在刚才，当乔虎赶到火灾现场，遇到了该长的长厂。这长厂和乔虎是老相识，见到乔虎像见到救星似地:“我刚打了119，你这么快就到了！乔虎，这次还得依仗你救这火灾！”乔虎见厂长正带着人准备用泡沫灭火器灭火，立即对此制止着，并且迅速地令厂长切断电源，用二氧化碳灭火器灭火。在乔虎的正确的指挥下，火灾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被熄灭了，避免了一场重大的事故与损失。厂长为了表示谢意，拿了两万块钱要乔虎收下。乔虎却敬谢不敏:“一点小忙，帮是应该的！”厂长为了让乔虎收下这份心意，便尾随乔虎来到了这轿车旁，说着，硬是把装着钱的手提包塞上了车。

乔虎对厂长说:

“救火是消防队员义不容辞的使命！怎么能收钱呢？”

“你的头顶，在十年前，也是为我们厂受的伤，以至头发都不长了！这钱当作当初的补偿！行不行？就当作给好心人的补偿！”

“当年头皮受伤，该补偿的已经补偿了！”

乔虎说着，硬是把长厂塞上车的棕色小手提包扔下了车，随即关上车门，冲厂长挥了挥手:

“再见！”

乔虎说着，启动着车子，载着方芳，继续赶着路。

方芳轻声地问乔虎道:

“开哪去？”

“海门，你家。”

“你听说过:好人往往有好报吗？你就是这有好报中的幸运儿！”

方芳破涕为笑着，望着乔虎，目光盈盈的，娇态可爱。

乔虎扫了眼身旁的方芳，一脸幸福地问道:

“那我们调头？回家！”

“嗯！”

方芳应着，应得是那么的干脆。拔开迷雾，她终于见到了庐山的真面目。她认清了乔虎这个人。他无私，高尚！她喜欢上了他。

眨眼，他们已结婚近一年了。他们过得很开心，幸福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