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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文君创作谈:从“剔红”到“琢光”

来源:《收获》 | 计文君  2018年01月29日09:18

2017年,对我来说,是特殊而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写了《化城》和《琢光》两个中篇。确切地说,《化城》写于2016年,春节前完成的。过年给自己放假,回来开始修改,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我曾经近乎绝望地想,这个过程是不是永远不会结束?

挣脱旧壳时,是艰难的,也是莫测的——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欢喜不已。

检查了一下电脑文件存档的时间,《琢光》的初稿完成于2017年的六月底,最后一稿的改定时间已经是十一月初了。

前后九稿。比对每一稿的变化,我发现这个过程不该称之为“修改”,那就是写作本身——我的写作就是这样发生的。

虽然在第一稿的时候,小说中的世界已经创造完成,人物的性格与命运也已注定,我和他们都难动摇半分,但真正的写作才刚刚开始——语言与心性,我和我的人物,开始了漫长的“切磋”:有时候我们一拍即合,有时候我们互相争执,有时候他们胆敢嘲笑我天真的贪心——作为报复,我恶毒戏谑他们世故的徒劳……到最后,却执手相看,依依不舍……

我们如此深入地完成了彼此了解,竭尽全力去彼此理解,自然而然地想给予对方慰藉——哪怕终究人力有限,面对生命巨大的欠然,悻悻作罢,略带尴尬地对视,笑笑,挥手告别,那点儿让自己都害羞的善意与真情,不说彼此也知道……

扪心自问,《琢光》给予我的,远远大于我给予它的。

写作过程究竟是痛苦还是快乐,不管如何表述,都是可疑的。因为苦乐,是主观感受,是认知判断,即便准确、真实,无论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别人,价值都是有限的。换个层面观察,写作是消耗的过程,还是丰盈的过程,对于作者是关乎身心的大事,似乎也决定了作品可能的品性。

我想起很早写的一篇创作谈,叫作《问花剔红》,说起来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是否是《剔红》的创作谈也记不清了。“问花”指的应该是不自觉的青春期书写,“剔红”多半可以看作当时的写作比喻。

我曾经在《剔红》中对这一工艺做过这样的描述:拿刻刀在石头、木头这样的硬东西上刻,叫雕,在胎上的漆半干柔软的状态下动刀的,叫做剔。髹漆上百道,半干的时候“剔”出精密繁复的缠枝花叶。

那时候,我的人物之间有这样对话:

“端凝华艳的纹路,分明竟是惨烈的伤口”

“——要成器,疼痛总在所难免……”

如今回看,依然觉得“巧”——巧是巧,却不“妙”。当然,“妙”是很难抵达的境界,但这样的“巧”路,是肯定抵达不了“妙”境的。

《琢光》的写作,是我发现了新路,姑且就称之为“琢光”。

“琢光”不是具体的工艺,因此这不是一条与此前方向不同的道路,不是向左走变成了向右走,而是另一个维度之上的道路。

“剔红”同样是自觉的,努力的,甚至处理的问题都是一样的——人的大问题本也就那几个。因此,所谓的“琢光”,对于我,不是写作内部的不同道路选择,而是改变了“写作”本身的道路。

比喻是危险的——达成理解和造成误解的几率,一半一半。更大的危险在于,有些东西是不可说的,时机尚未成熟的命名意味着简化,甚至意味着戕害……

我所能约略描述的是,写作从“刻画”的过程,变成“如琢如磨”的过程,手中的工具变了,眼中的对象变了,心中想的结果,也变了……

 

2018年1月22日 枫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