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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困》:讲的不是倦怠,而是现实的人生

来源:山西日报 | 白洁  2018年01月12日07:03

张五毛近照

日前,“文坛外作家”张五毛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自己的第三部长篇小说《春困》。与作家的身份相比,张五毛更显著的标签是著名的前媒体人,每篇都10万+的公号主。他的个人公众微信号“张先生说”因讨论“两千万人假装生活在北京”等问题广受关注。

《春困》一书透过女主人公佟心的心路历程,透过佟心的婚姻变化,书写了社会大变迁中人的情感际遇和生活感受。或许它无法如女作家门罗一般,将中年困境反讽为“亲爱的生活”,也无法如老马尔克斯一般坚贞地相信爱情能够穿过霍乱时期的动荡,中国作家张五毛面对的,只是中国中产阶级的现实骨感,是中国式婚姻的“革命之路”,是中国女性的“自我”和“无我”。

四年前,张五毛用《公主坟》惊艳读者,北漂爱情被他写出了血色浪漫,青春被他写出了理想丰满,时代被他写出了蛮野彪悍。四年后,《春困》还在写那一代人,青春退场,生活平淡,他们逃离了北上广,逃离了曾经的理想空间。然而,人生是否由此就会迎来转机呢?人生在世,何处是归途,何处是家园?

近日,张五毛接受采访,聊新书《春困》,聊兜兜转转的人生,从中让人领悟在时间面前,曾经让人一筹莫展的未必是真的困境,而曾经让人铭记的却一定是真的春天。

1 书名是一个组合 是尴尬生活的一种表述方式

山西晚报:先给读者介绍一下新书《春因》吧。

张五毛:讲的是一对年轻夫妻慢慢走散的悲剧。它以女主人公佟心的视角,讲述她在爱情选择、婚姻经营,乃至人生转换之间的故事,讲述她在大城市无法找到舒适生活,在小城市无法获得心灵空间的现实困境和人生困境。这困境伴随着丈夫赵腾飞的创业失败、逃离北上广、出轨和成功,让佟心的人生变成了一部五味杂陈的悲喜剧。

山西晚报:书名为什么叫《春困》?

张五毛:2011年写完《公主坟》之后,我希望下一本书,能更立体、更全面地剖析当下年轻人的生活,它不仅仅是一二线城市的几个人的生活,我希望还能展示三四线城市的生活。所以,当时就定下了逃离北上广这个主题。有了这个构想之后,一直在沉淀,构架故事,直到2015年才开始动笔。那年,我去机场接人,回家的路上,突然想到春困这个词,觉得特别贴切,能囊括我想表达的全部内涵。“春”字是比较积极向上的,有朝气、有活力的一个字,这个字跟我们当下整个国家的大趋势和大氛围是吻合的。但是,我们向上走的时候,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们从物质丰富走向精神自由的过程中,有很多“困”局和“困”苦。我就把这两个字组到一起,形成了一个书名。《春困》这个书名和我们生活中理解的身体上的倦怠没多大关系。

山西晚报:那这个书名也有些像你的《公主坟》,真正的寓意和字面意思不一样。

张五毛:是啊。《公主坟》出版的时候,很多人问,《公主坟》这个书的书名听起来好像跟历史小说、网络小说有关,但内容却是写现实生活的。《公主坟》的名字跟《春困》有点像,我喜欢这种词语的组合,公主和坟两个词一个向上的,一个向下,《春困》也是一个向上一个向下的。这种组合是尴尬生活的一种表述方式。

山西晚报:书的名字表达了你的想法,那“张五毛”这个名字呢?为什么给自己起这个笔名?

张五毛:《春困》出版的时候,责编问我能不能改改名字,说这个名字有点浮。我想过改一下,但没想到更好的名字。我这个“五毛”比网上的“五毛”要早很多(笑)。上中学的时候,同学们经常打牌,下点赌注,他们喜欢玩一块的,但我家里比较穷,喜欢打五毛的。于是,同学就给我起了个绰号叫五毛。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别人这么叫我,也觉得这个名字好记、亲切。我也想过改个名字,但在没想到更好的之前就暂时先用着吧。希望自己能够通过几年或者十几年的努力,给这个名字注入新的内涵,让它不那么浮,不那么负面。

2 “北上广容不下肉身,三四线放不下灵魂”是一种共鸣

山西晚报:《春因》中的赵腾飞,感觉和我们身边的很多年轻人是非常相似的,书中人物的设置是怎样考虑的?

张五毛:三个男主人公的设置,一个公务员,一个创业者,一个IT白领。这样的设置,我是觉得比较有代表性。中国城镇化的过程就是人们到处折腾的过程。县城去省城,省城去北京,北京的想出国。这种纷繁复杂,人们到处迁移的过程中,都在寻找一个自己更舒服的生活姿势。人们在不断折腾中,都希望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赵腾飞20来岁到北京,跟大家一样,很有激情,很有冲动,很有梦想,希望干成一件事情。后来当他碰到困难的时候,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顺着他家里人的要求溜下去了。溜到三线城市,发现那个城市才真正属于他,他在那个城市生活得很舒服。有读者说这个人庸俗了,塌下去了,但是他就是那样的,80后里面,有很多人确实是精神思想不独立的,家里人对他们的生活侵入很多。他们立不起来也很正常。相反,佟心那个人是立起来了,虽然作为一个女性,她的生活中遭遇到那么多的纠结、困苦和波折,但是这个人终归挣脱出来了,终归是从了自己的内心,找到了自己精神上的追求。

山西晚报:书中人物的类型是有意进行划分后再进行描写的?

张五毛:《春困》这本书我设置了很多人物,都很有代表性。但是,书出来之后有读者说我的人物过于脸谱化。这个问题我是承认的,很多次要人物,包括罗炜、黄小秋,还有秦浩等等,这些人物都代表着当下年轻人的一个群体,做了设计,但没有展开去写,写得不够饱满。为什么没有展开写?可能还是内心的能量不够,写作耐力不够。有一种说法说诗歌最能表现一个作家的才华,小说最能显露一个作家的缺陷,确实是这样的。写小说如果没有特别多的素材,对人物没有特别深的理解,很难撑起来。我在写作里很少写女人穿衣服,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穿衣服。

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有能力在一本小说里面做更宏大的构架。《春困》和《公主坟》相比,已经往前走了一步,《公主坟》写的是都市生活,而《春困》这本书,主人公的生活空间更大,不只是写了大城市生活,还写了三线城市的生活。为了写三线城市的生活,我在山东的临沂待了三个月。

山西晚报:这本书封面有一句话,是“长安容不下肉身,邑城放不下灵魂”,长安和邑城是小说中的两个地名,长安就是北京了,邑城是三四线的城市。但在做新书宣传时这句话改成了“北上广容不下肉身,三四线放不下灵魂”,是为了得到更多人的共鸣吗?

张五毛:《春困》这部小说我的确是在解读这个时代命题:北上广容不下肉身,三四线放不下灵魂。它掀开了时代的角落,书写了社会大变迁中人的情感际遇和生活感受,哪里有现实的牢笼,哪里就有怒放的生命,兜兜转转的人生,正是我们从物质丰富走向精神自由的旅程。《春困》在解读这个旅程,相信有过这样经历的人会有共鸣。

3 做公号和写文学是一种平衡 希望我的书能够留下来

山西晚报:赵腾飞实际上内心里面一直在纠结是不是要回到老家去,因为老家叔叔是市长。佟心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因为她带着孩子在地铁里突然遇到很多人一下子涌出来了,把孩子给挤倒了,她自己一只鞋也被挤掉了,这件事之后她下定决心跟着赵腾飞一起回去。你在北京也生活了很多年了,有没有一些时候让你觉得有压力,有没有打算离开北京?

张五毛:我自己早晚是要离开北京的,需要一个契机,看什么时候离开。事实上我对北京这个城市很有感情,我要离开北京主要是觉得这里的生活我不喜欢,之所以还没走,是因为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山西晚报:既然来了还要离开,是不是当初就不应该到北京?

张五毛:我在北京的经历比较复杂,干了七八份工作:图书编辑、网络编辑、公关行业的客户经理、经纪公司的文案、自媒体等等。但如果是在小县城,绝对不可能做到现在,至少从经济上来说不可能有现在这么宽裕。但北京不一样,你没有资源,也可能捡漏,可能一点点积累起资源来。说年轻人应不应该来北京?来一线城市?我觉得越是没有关系,越是家境比较差的人,越是应该来搏一搏、赌一赌。因为这里输的概率虽然很大,但在三四线城市赢的概率基本没有。

山西晚报:做公号、写文学,这两种创作方式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

张五毛:前段时间有同学给我发微信说,五毛,你别写公众号了,作为一个严肃作家多体面,你在网络上写文章,有点哗众取宠。其实,我觉得写公号不丢人,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写小说挺丢人的。为什么说写小说丢人?因为你认认真真写几年,卖不出去。卖出去一两万本,也赚不了几个钱。

有人听说我出书了,就说五毛你送我本书呗。听这话我真的会生气。你有同学在银行上班,你怎么不跟他要钱呢?你同学在房地产公司,你怎么不跟他要房子呢?凭什么我写书我就得送你一本呢?我觉得之所以让我送一本,可能是觉得书太便宜了,不值得去买。文学养不活我们,但我为什么要坚持呢?因为这是我的梦想,写作的过程我是快乐的。

山西晚报:看来这两种写作形式对你来说是一种平衡?

张五毛:是的,是一种平衡。我对于这两种写作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写长篇小说我不着急,写完之后也不想赚钱。但写公号我很着急,会按照商业规划去运营。前段时间有出版机构和我说要把公号文章结集出版,我拒绝了,我觉得一个是不环保,第二也对不起读者,那些文字在网上看看就罢了,不值得再去印刷成书。

山西晚报:你写作的时候对环境有要求吗?

张五毛:我写长篇的时候,对环境要求特别高,我在烟台写《春困》的时候,有个同学去了,我说我要写作,你走吧。他说自己在里面待着,让我在外面写,他不看电视、不打扰我。我说不行,我写作时,屋里不能有外人。

山西晚报:现在还是有许多人喜欢写作的,但会犹豫要不要写?

张五毛:写作最大的优势就是不怕老。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趁不了早,趁晚也可以。现在还有人说,我爱好文学,要不要写作呢?其实我还是挺支持大家写作的。80后作家坚持严肃文学写作的确实不多了,有时候你成功不是因为你比别人有才华,可能是你比别人能坚持。

山西晚报:你为什么坚持写文学作品?

张五毛:《白鹿原》的扉页上有一句话: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那句话对我的激励、对我文学观的形成有非常大的意义。为什么我要写当下生活?我希望记录生活,我希望我的书能够留下来,这就是我为之奋斗的价值和意义所在。但所有搞艺术的人,包括写小说的人,都需要和这个时代做一些妥协。因为无论你埋怨也好、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这个时代不是围绕着搞艺术的人转的,也不是围绕作家在转的,喜欢不喜欢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我们改变不了多少。我们没必要曲高和寡、孤芳自赏,我们总是有一些变通的方式和这个时代达成和解,我和解的方式就是一手写严肃文学,一手写公众账号。公众账号可以让我赚钱,可以让我的生活相对来说自由,让我有资格、有精力、有时间去从事我喜欢的严肃文学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