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时间已经让我们忘记悲伤

来源:《诗刊》2017年2月号上半月刊 | 古马  2017年12月08日09:39

枯坐

 

想想雪原的月亮

玉兔捣药捣空一个人

心的声音

 

想想她的长夜

别把她海棠油染红的那一枚指甲

当成冷灰中的一粒火星

 

一粒火星

与春暖花开的事有关

与怀孕有关与她无关

 

作为酷烈北风留在雪原的形象

作为一棵虬枝盘曲的老树

我以铁的哑默

默想着与她有关的一切

 

一切我们所遭受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枯坐的土地如脱胎换骨的嫩芽

扶着我重新来到世上的声音

我听到了,她也听到了

 

月光下的梦

 

1

那丛百合花中隐藏着雄狮的眼晴

那丛解散着雾的百合花

有些蜜也似的嫩红……

 

2

交颈的马头梳理着对方的长鬃

它们仔细的牙齿比月光耐久

 

3

我的双脚没穿袜子

你转身离去,背影

像一块草绿色毯子

 

心寒,胜过月光

 

4

我和月亮疏远了

不管它圆不管它缺

不管它住着皇帝还是锁着蜘蛛

 

我要去写墨菊

我要去写墨菊的晴天白日

——我光头招摇夜市

要去吃碗杂碎

 

5

一面宋代的八卦铜镜

映照着我的脸

一个藏锋露锋的瘦金体字儿

藏住李师师的娇喘

朕心头的一片嫩叶

(青似西岳华山

青似一日雨后……)

 

6

月亮是人类最后的一座房子

它白色的墙皮在掉落

它渗水的白色的墙皮

在无声地掉落

 

丁香花多么香

老鼠们吱吱地叫着

在荒废的大学校园里

老鼠们围着丁香树跳舞

 

月亮

已经在老鼠的颂歌中开始坍塌

那人类最后的一座房子呀

丁香花已经香得没头没脑

 

蜘蛛人

 

那些缒在城市的悬崖边擦玻璃的人

单薄的身影

晃荡在摩天大楼玻璃幕墙的墙体表面

 

命悬一线

他们的屁股下面

都悬着一个晃荡的水桶

那用来不停淘洗刷子和抹布的水桶

不同于鸽哨

系在鸽子脚上

 

鸽群掠过

哨音清亮

仿佛玻璃幕墙中明晃晃的朝日

正是其中一个圆音的音符

纯净圆润

仿佛那些个擦洗不停的蜘蛛人

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杂音和低音

或者仅是几个灰白的泥点

与玻璃幕墙中水洗过的蓝天

既不沾亲也不带故

 

清明书

 

这喳喳的喜鹊

迫切要将多么好的消息告诉你呢

你长眠于地下

地上劳作的人们洒播种子的手臂

好似杨柳返青的枝条儿轻盈柔软

在风中优美地摆动

他们是你曾经熟悉的人的影子

或者是那些影子的热汗涔涔的影子

乡音依依

亲切得令人忽略了高压电线中嗡嗡难听的电流声

 

喜鹊喳喳叫

集合了白天和黑夜全部的热情与耐心

喜鹊要将多么好的消息告诉你呢

杏花开了,蚂蚁身手敏捷

从今往后蚂蚁要把上场亮相的重大机会

郑重托付给雷电

雷电可以泪雨磅沱涕泗横流

你长眠于地下

时间已经让我们忘记悲伤

我们来此看你,心头清明

湛湛蓝天下有说有笑

让你躺着高兴看着儿女们高兴

 

等我们转身离开

让天空提着星月的水果篮

来到你膝下,学我们一样

继续陪着母亲开心陪着大地开心

 

太阳岛上

 

秋风吹动着树叶

这给寂静充血的声音

验钞机无法体验

 

比哲学深邃的是天空的蓝

白云轻盈

一只蜻蜓

从阳光里飞过

夏天过去。秋天很短

穿短袖的时间很短

很快树叶就要掉光了,你说

冰雪的树枝也很美

而你不知道我所憧憬的

正是要捡一根松鼠踩折的雪枝

在那块太阳石上划灰议事

和周围的树影议论

鳊花鱼绕过冰下网罟的路线

黑天鹅梦想拍动白天的翅膀

红菜汤会让一位会拉小提琴的俄罗斯后裔安神

一棵跑到松花江北岸的细高的白桦树

白云的短裙还适不适合她的腰身

……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和我一样

关心这些漫无边际的事物

在你描述的冰雪世界

当我面对着那块太阳石沉思

我前胸的暖一定会忘记时间的

后背的冷

 

那时

在我背后北极星升起

像神在暗夜的斜坡上滑雪

从低洼的地方冲往高处

 

那时

我不用去想寒风的手

会把我画在那块太阳石上的一切

和灰一道轻轻抹掉

我不用去想别的东西

 

道外区

 

白云在天

午后有两三闲人在老街太阳底下喝啤酒抽纸烟

 

电线杆站着柳树也有一棵没一棵闲绿在道旁

曾经的桃花巷在哪里寻花问柳的人易聚易散

脱裤子的云易聚易散最终抛弃棉花的比喻

 

撕棉花的人不如撕桃花的好看

萧红好看吗看望萧红宜在冬天

在某个街口开一扇玻璃小窗的水楼前买包香烟

顺便打问她在此地的住处寒冷的风中

 

或许打问不着那先拉起衣领

划根火柴点支烟深深吸上一口

再辨认一下暮色中的方向

我尚不甘心我只知道落日的地址

 

我尚不甘心

我错过她是在上一个世纪我尚未出生的年代

 

是在今天

白云在天

黑色电线中的电流声赞美着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