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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付秀莹:小说家为无名的岁月命名

来源:文化咖微信公众号 |   2017年12月04日07:48

“小说家是怎样一种人呢?我理想中的小说家,应该是对生活,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充满了热情,还有好奇心。他们既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又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菩萨低眉,冷眼热肠,想试着勘破世道的隐情与人心的秘密。”

11月29日晚8点,茅盾文学新人奖获得者付秀莹携最新力作《有时候岁月徒有虚名》做客文化咖微课堂,与众读者一起勘破世道的隐情与人心的秘密。

采访环节

文化咖:“有时候岁月徒有虚名”既是我们今天的微课主题,又是您新书的书名,能和我们聊聊您对这句话的理解吗?

付秀莹:岁月,她是无名的,流年也是无名的,但我想用我的文字留下痕迹,用文字记录下我对人生的一些感触和感想,对人世的理解和人间情义的珍视。

所以我用这样一个书名,其实是表达了我对人生、对生活的理解,对写作意义的理解,对人世的理解。我想,岁月徒有虚名,但总归有一些有名的东西。这种有名的东西可能是情谊,可能是某个人或者某声叹息,某一个影子、某一条痕迹,或者某一件事、某一个角落的灰尘,这都是一个小说家会注意的东西。

文化咖:十多年来,您一直在写一个叫做“芳村”的小村庄,这个是有原型存在的吗?如果有,能描绘一下现实的“芳村”长什么样吗?

付秀莹:她的本名不叫芳村,芳村是我虚构的一个名字,但是这个村庄肯定是存在的,她就是生我养我的,我从那里长大的一个小村庄,在华北平原的一角。那么这个芳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其实就跟众多的中国北方的乡村没有什么区别。

现实中的芳村,她很小,可能也就是几百户人家,有树有田野,有的新生婴儿降生了,一些老人老去了,一些年轻人的情爱,一些人的哀伤与喜悦,他们卑微的心事都在这个村庄里。

在这种时代的洪流当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变化,他们生活的变化,他们内心的风暴涟漪,或者是他们命运的转折和起伏跌宕,这个村庄他们所遭遇的,跟中国其他的村庄,无论是北方也好,南方也好,基本上是一样的。

芳村应该是我的精神根据地,是我的家园,是我的心灵归宿,也是我的来处,也应该是我精神的归处。芳村应该就是这样一个芳村。

文化咖:您的《爱情到处流传》《陌上》等作品都极具辨识度,曹文轩评价您的作品是“一路风景”。被誉为“荷花淀派”传人,您对写作语言有怎样的自我要求?是否一直在坚持树立一种自己的风格?

付秀莹:作品辨识度高,它不是我刻意追求的,是自然形成的一个过程。我觉得中国当代文学,一个很成问题的问题,就是辨识度不高。把作者的名字掩去之后,大家都写的差不多。曹老师说的一路风景,他大概是看重我文字当中的风景描写。

其实对语言来说,我是有洁癖的。语言这个东西,我始终认为写小说就是写语言。这也是汪曾祺先生著名的论断。当然可能有一些片面,但是它也包含了片面的真理性。

任何一种文学创作,包括诗歌、散文,它对语言的要求和重视怎么说都不为过。因为语言不仅仅是语言,在文学作品当中,语言就是审美,就是情感,就是思维方式,就是你对社会的认知,对生活的理解,那就是你的修养、教养。它几乎就是所有的一切。

至于说风格,我觉得这不是一种有意的确立,也不是一种坚持,它是自然而然的一种形成。有时候一个作家风格化,可能被认为是一种局限。但是我想它更多是一种辨识度。我觉得这也是写作上的一种境界,我是虽不能至,却心向往之。

文化咖:在《有时候岁月徒有虚名》中,从陌上到都市,从空间到时间,您的叙事方式和探究方向发生了哪些变化?

付秀莹:这样两种不同空间的写作,即使在同一个作家笔下也会发生变化。有的评论家认为我写到陌上的时候,就会温情脉脉充满了柔情,写到都市的时候,可能我的笔触就非常冷峻,或者充满了这种犀利的透视。我自己本倒没有觉得,那经过评论家和读者的提醒,再重新审视这样两个维度的文字,我也有同感吧。

其实叙事方式还是那样一种方式,探究的方向其实也没有发生多少变化,无论陌上也好,芳村也好,北京也好,其实小说家关注的始终是生存在其中的人,和人性深处的种种隐秘。从陌上到都市,只不过是置身其中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其实人还是那些人,当然环境对人也有制约,有影响或者有塑造,这就靠小说家用他的笔去探索这些人物内心的波涛汹涌,他们的这种跌宕起伏的变化,需要小说家用笔去表现、探索、呈现。

文化咖:您的小说往往能在轻描浅画间,将复杂而微妙的经验与情感勾勒地入木三分,读来自有一番有独特的韵律和节奏感。非常好奇,您对生活的细微体察是如何做到的?

付秀莹:小说家,就是比较敏感的一群人。他对这个世界上,任何风吹草动都有着积极的回应,更愿意把目光放在生活的细微之处,这是小说家的一种本能。

再就是小说家对生活怀有极大的好奇,好奇它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不那样。小说家最喜欢探究人内心的心事,喜欢生活细部幽微曲折的地方。人情世故或者世道人心的每一个拐弯抹角处,小说家的笔都能够探索得到。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小说家可能是内心比较有激情的人。不管外表怎么样,内心始终有巨大的激情,正是这种激情支撑、促使这个小说家去创作,去重新建构一个世界的野心和雄心。

文化咖:樊胜美、祁同伟是今年热播剧中让人津津乐道的两个角色,跨越农村与城市文明,他们被称为新“村二代”。他们不再是《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城市的焦虑和对故乡的思念让他们陷入了价值观的虚无,您认为新“村二代”应如何寻求认同感和幸福感?

付秀莹:现在像他们(樊胜美和祁同伟)一样从乡村到城市里打拼的人特别多,是庞大的一个群体,包括我个人在内都是这样一个群体。对城市的焦虑,对故乡的思念,这种又爱又恨又痛的矛盾心理确实让人无所适从。要用平和或者发展的历史的眼光,更加宽阔包容的心态,去看待城市和乡村巨大的差异。

无论如何,城市是他们耳鬓厮磨的城市,故乡肯定是越来越远的一个背影。人与环境之间的这种相处,这种妥协,这种融合,也是考验一个人的能力的。考验人在不同的环境当中自洽的能力,或者说在同环境和谐相处的能力。当然了,我们内心有纠结有矛盾,有挣扎有斗争,这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如何在城市当中寻求故乡感?我想恐怕很难,因为这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深刻的不认同。比方说北京,我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总觉得我的故乡还是芳村还是陌上,北京只不过是我客居的城市,但是你的事业你的工作、朋友都在北京,这时候一种巨大的矛盾就产生了。所谓的这种认同幸福感,我觉得还是内心价值的一种确立。

比方说我在写作当中找到了价值,我觉得这种价值恰恰是芳村或者是乡村和城市共同的机遇。正因为有了乡村的生活和成长背景,有了城市生活经验,这二者之间的巨大张力可能也正好成就了我。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我获得了内心的幸福和安宁,我有众多的读者,我有文学界很多的朋友/同道/知音,我觉得这就是一种认同。关键是你如何在这中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可能当你找到的时候,你内心的安宁也就降临了。

网友提问

网友:网友“舒芸”提问:《有时候岁月徒有虚名》里,《出走》这篇讲述了一个婚姻一地鸡毛的故事,关于爱情和婚姻的保鲜,您是怎么理解的?

付秀莹:《出走》讲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故事,他从生活里逃脱,试图去过另外一种人生,最后以失败告终了。主人公陈皮,他对生活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一成不变的早点、一成不变的妻子、一成不变的孩子……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各种一地鸡毛都让人感到厌倦,他这时候想到出走,他好像一个被动受害者。我觉得爱情需要保鲜,婚姻更是需要(保鲜)。

陈皮的做法只是被动的逃离,他最后回到了(生活)巨大的惯性当中。至于以后怎么样,我觉得像这次一样的出走,可能还会重复。所以婚姻是一门艺术,正如生活也是艺术一样,需要我们终生去学习。

网友:网友“红彤彤”提问:感叹岁月催人,怎样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找到一种平衡,期待理想,安心现实?

付秀莹: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是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了。那么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大概都存在着那么一种鸿沟,或者说是缝隙。这个鸿沟和缝隙肯定是客观存在的,这就需要我们去找到一条路,或者是搭一座小桥,这个小桥正好沟通了理想和现实,让我们从现实走向理想,或者在理想和现实之间自由往返。当然,这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我觉得不妨站在现实的大地之上,脚踏现实,但是还要怀揣理想,梦想总是要有的。

岁月催人也好,或者说徒有虚名也好,我有小说,我塑造了一些活生生的人,写出了他们的心事。我跟我的读者有沟通,有互动交流,我觉得这样的一种人生也是一种不错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