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能公款出国，或陪着外宾在国内游历一番，都应当算作美差，有的人为了能谋取到这一“差事”恐怕还要动用种种“谋略”，使出种种“计策”。可偏偏就有人不喜欢这种“美差”，机会送到眼前、递到手里，也总是千方百计地躲避，即便无法推脱，也从没“欣喜异常、笑逐颜开”过。这个人就是作家浩然。

一九六四年八月十四日，浩然突然接到中国作协外委会的通知，要他全程陪同一位来自非洲索马里的作家，时间约为三个星期。浩然再三推辞，不仅没有成功，还被委派为领队。十六日从飞机场接来索马里的作家卡里尔，便开始陪同他在京城参观、游览、听音乐会、观看戏曲、参加宴会。二十一日又飞往上海、杭州、广州等地参观游览。直到九月二日才飞回北京，第二天送走外宾，完成了任务。对这近三周的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浩然没有丝毫的兴奋和快乐，反而为这过去的三周时间感到惋惜，因为他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用在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上，而是希望能把所有时间都用到写作上，给读者更多地写出他们喜欢的作品。

一九七三年二月二十日，刚刚参加完一天会议的浩然就听出版社的朋友说，对外友协来电话，要他参加一次外事活动。第二天，浩然给对外友协打电话询问情况，对方说让他陪同即将到来的日本访华代表团到南方走一趟。浩然一听又要占用不少写作时间，放下电话便给两位有关领导同志写信，希望能免去这个任务，以便集中力量写长篇。二十四日一早，浩然又跑到出版社，想找李季联系一下，希望他能帮自己解除陪外宾到外地访问的任务。可惜这一天李季没有来出版社。下午回到家不久，浩然又得到对外友协的通知，仍要他陪同日本外宾外出。本来就很紧张的写作时间又被剥夺，浩然心里十分烦躁。二十五日晚上，浩然与李季等人到首都机场迎来了日本文化代表团。随后，浩然陪同日本客人在北京开座谈会、游览、宴请几日后，便陪同代表团乘飞机飞往上海，继而又乘火车奔杭州、广州等地。等把客人送上开往深圳的火车，自己乘飞机回到北京，已经十多天过去了。

这一年的四月十五日，浩然到首都机场送廖承志率领的代表团到日本访问。浩然本应也是这个代表团中的一员，可能是因为他这次态度比较坚决，或是有其他什么原因，领导同意了他不随此团出访的要求。对于这样的结果，浩然内心感到十分宽慰和欣喜。

一九七五年三月，浩然正为事情多而时间少、影响到自己的创作而焦灼时，又接到通知，日本政府要派个文化代表团，一定要他出面接待。经浩然再三请求、“讨价还价”后，允许他只参加两次宴会、一次座谈会，其余的活动可以不参加。浩然与袁水拍、严文井、谢冰心、张永枚等人两次开会研究与日本代表团的座谈会事宜、参加了两次宴会，并陪同邓小平副总理接见，算是完成了这项任务。

一九七六年春节前，浩然接到对外友协的通知，要他参加一个访日代表团，后被浩然以生病住院为由推辞了。四月二日又接到电话，让他参加一个访问朝鲜的代表团。浩然希望能以写作任务紧而免去，但他没有成功，八月开始全团集中学习。原定二十八日出发，但二十六日收到通知：由于朝鲜的形势出现变化，出访日期可能无限期地延迟下去。代表团里的很多成员听到这个意外的消息，心里都十分不悦。第二天又听到消息说，还要再等一周，如果能行则行，不能行则散。浩然从内心深处是非常希望“散”的。许多重要的写作工作都停在中途路上，需要集中时间和力量完成它们；目前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写作的大好季节，可惜不能得到时间。最后，正如浩然所希望的那样，这次出访终因朝鲜的形势没有改善而被取消。

时间很快就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一九八四年十月十六日清晨，起床后的浩然觉得身体、情绪都极好。可惜，对外友协一位老朋友张和平的一个电话把这一切都给破坏了。对外友协要安排浩然参加一个规格较高的文化代表团到日本访问。浩然在电话里当即拒绝了这次出访！

拒绝这次出访的理由，浩然在当天的日记中作了如下的表述：

“一、我在政治上背着冤枉，我不能这样不清不白、不人不鬼地到国外去；不去当点缀品，不去欺骗友人。

二、如今出国是抢掉帽子的、为众多人钻营的差事，我恰恰瞧不起这种人和鄙视这种行为；我要以自己的自爱自尊的行动，以示反对。

三、我舍不得花时间。人各有志。我的志在于趁没老化，写几本自己满意的书。

四、当一个一辈子没有出过国门的‘土作家’，不是很好吗？……”

然而，当浩然的亲朋好友听到这个消息后，包括他的妻子、子女们在内，都表示不能理解，都觉得浩然傻，甚至于有些“怪”。自己觉得很正当的行为，没有得到最亲近人的理解和支持，这使浩然感到万分苦恼。

此后，浩然不仅给北京文联写了一份申请，又给对外友协打了电话，要求辞去这一差事。但所有的人都劝他不要推辞……

十月十八日，浩然为推掉这次出国的事奔波了一天。晚上来到国务院宿舍拜望张和平，目的是辞退这次出国访问。等两个人一见面，听到张和平讲述起筹备这个团的经过和花费的苦心，浩然要说的话一句也无法出口了！张和平一片好心，要帮浩然轻松一下身心，减轻一下负担。他曾经在三次组织出国代表团时都拉上浩然，被浩然辞掉两次：一次是同廖承志出国，由于浩然不去，而让李季代替；一次是同王会长，让浩然当副团长，因浩然不去，而改由李希凡担任……这次情况不同了，张和平能做到这一步十分不易，浩然不能不领情，不能让好朋友为难。本来找张和平是要辞掉这次出访的，反而被他说服了，浩然只好下决心走一趟。十二月一日至十五日，由政协全国委员会副主席费孝通为团长，京剧表演艺术家张君秋、电影导演谢铁骊、作家浩然为正式团员的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代表团在日本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友好访问。

一九九○年六月十一日，由浩然倡导创建并任主席的河北省三河县文联成立，就在成立大会后，浩然接到中国作协通知，要他参加作家代表团，九月访问意大利。浩然冒着酷热给北京作协写了一封一千多字的信，请其转告中国作协，谢绝访问意大利之邀。在信的最后有这样一段话：

出访还是不出访，两者利弊权衡，出访在很大程度上只有我个人得到满足和好处，而不出访受益的将会是千百个无名的文艺作者。特别是其中那些“嗷嗷待哺”的“幼雏”，他们有可能成长为文艺队伍中有出息的人才，实在不该耽误他们。所以，我觉得还是放弃这个机会不出国访问上算。在县文联成立大会上，我当众说过：为了给大家创造点写作、成长的条件，宁愿做点牺牲。说话得算数，事到临头，我只能做这种选择。

一九九四年三月十七日，浩然接到中国作协外委会的电话，要其参加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美国。在亲友们的劝说下，浩然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代表团第一次在作协集合时，尽管浩然百般推脱，还是没有推掉团长职位。六月二十四日，当浩然率团登机飞往美国洛杉矶时，有多少人能知道他此时是怎样的心情，又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