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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位故人——《锦瑟》一席谈

来源:《收获》 | 余静如  2017年11月17日08:17

《锦瑟》这部长篇小说的故事背景设定在四十年代到六七十年代,这是小说的主人公从青年到中老年的人生阶段,也是从民国进入新中国,新中国开始建设的阶段。在现有的各类小说中,民国背景的不少,建国之后的题材也不少,但却很少有小说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讲述这两个阶段间的过渡。

《锦瑟》虽然没有刻意为之,但主人公的人生浮沉,确实都被动地跟随着时代。

《锦瑟》塑造了一个和其他文学作品中的知识分子形象非常不同的角色,“他”就读于上海的圣约翰大学,能讲英文,能翻译,对政治经济理论能娓娓道来,还有一手好书法。但是现实生活中却没有什么理想可言。“他”没有像民国时期鸳鸯蝴蝶派小说里的那些年轻人,谈着小资情调的恋爱。也没有我们鲁迅先生小说里面的知识分子,想改变点儿什么的希冀以及徒劳的颓丧。更没有巴老笔下年轻人那种反封建、反家长专制的思想。“他”是衰落大家族中唯一走出来的人,却因为伯父的盐局被查封而失掉经济来源,靠房东家小佣人塞在门板下的银元救急。对于小佣人阿香,更是产生了与爱情无关的赤裸裸的肉欲。发泄之后,“他”也并没有郁达夫先生笔下人物的那种痛心与反省,更不会想到“祖国,你为什么不强大”这样的话来。“他”是一个充满无力感的角色,一生都在被动中度过,在个人情感上,阿香对他好,他便在阿香身上发泄肉欲,学校里的富家小姐对他好,他便被当成是这位小姐的男朋友,成为高级场所的座上客,在军区工作,又与喜欢他的有妇之夫纠缠在一起。在人生轨迹上,在上海念书,去朋友的老家养病,结交朋友,认识共产党员,加入革命队伍,经历各种运动,没有一件事情是他根据自己的意志主动实行的。唯一在他身上能看到光亮和意志力的地方,在于他爱上一个女子,并且出于这一点作出的一系列行动,即便如此,当这位女子提出和他结婚的建议时,他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范迁笔下的这个“他”,在小说中一出场就饱受食色之苦,他的言语行动,也都受了食色之苦的驱动,这样的知识分子形象,在当代小说中确实不多见。作者对于这个“他”,没有半点美化,也没有半点批判的意思,但“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看起来都真实而自然,在“他”的身上,我们看不到任何文学理念的存在。也正因为如此,尽管有时代之隔,“他”却离每个普通人都很接近。读者读过之后,对于“他”的人生,不会有“怒”,只会有“哀”。

在西方现代小说中,人物多少带着作者的观念,挖掘人性善恶,揭示探究真理,或反工业文明,或追逐大自然,宗教或是反宗教。中国现代小说中,因为受西方小说的影响,知识分子也多多少少被作者赋予一些使命,他们或者勇敢,有所成就,或者挣扎,向上而不得。或者卑琐,供人反思与批判。当代小说慢慢放弃了这些,因为教育的普及,社会的平和。也因为市场经济的发展,传统小说的读者大量失去。知识分子扮演的角色改变。这使得范迁的小说在当下的许多作品中显得格外独特,范迁在处理这个题材的时候,把作者放得很低,他放弃了操纵人物,倒更像是一个看客,隐没在幕后,残忍地任由这个人物自己去走自己的路,感受自己的苦难和人生。这部小说的题材、语言、人物,都像是从历史中走出来的东西,但又和我们曾看见的东西那样不同。“他”就像是一个被遗忘已久的故人,在时光的走道上默默独行,一步一步,最终突然走到这个时代的我们中间来了,我们看见“他”,愕然。想必“他”看见我们的时候,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