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所谓的荒诞派只是披着一层荒诞外衣的现实主义，它永远比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主义更加现实主义。

迪伦马特虽然不承认自己是荒诞派剧作家，但是他却精心构建了一个荒诞的世界，他认为这个世界是思想诙谐和敏锐的表现，它是那么的令人不舒服但却极为必要。近日，人艺舞台再度上演他的经典作品《贵妇还乡》，这是35年后，蓝天野导演再次执导该作品。也许这样一部作品早已超越了时代，也早已超越了人们对于经典的定义。笔者常常思考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才是真正好的戏剧作品，答案恐怕就是，即使你已经对于台词倒背如流，即使演员站错了几个厘米的位置都会让你十分难受，你还是会第一时间去买票。

衣锦还乡的克莱尔夫人为的仅仅是复仇，她认为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用金钱购买，包括她所谓的公道。克莱尔夫人是亿万富翁，因为车祸和飞机失事，她的四肢都是假的，可以随意拆装，曾经的苦难生活让她的身体支离破碎。而最可悲的是她的思想同样贫瘠，只剩下了单纯的复仇，她认为这个世界曾经让她沦为娼妓，现在她要把世界变成妓院。居伦是一座贫困的小城，企业破产，工厂倒闭，在克莱尔夫人要求干掉背叛并陷害了自己的伊尔时，居伦城的市民们——包括伊尔的家人默然同意了克莱尔夫人的条件并在暗地里付诸行动，然后从她那里得到十亿镑。其实居伦的人们不仅生活贫困，其思想也已经腐烂不堪，散发着难闻的铜臭味道，这是一片在精神和物质上都已经腐化堕落到不堪程度的荒原。他们轻易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买到了崭新的黄皮鞋、高级牛奶和白兰地酒。

最为讽刺的一幕出现在伊尔被杀死的桥段，市长带领全体市民欢呼接受捐赠处死伊尔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主持公道、为了良心，除掉犯罪的人，可以从罪恶中拯救灵魂以及一切最神圣的东西。事实上，大家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这些话的反面。伊尔在忏悔中走向死亡，在这路途中慢慢认识到了自己犯下的罪愆，灵魂得到了升华，当牧师说我会为你祷告时，他说出了自己在整部剧中的最后一句话：“为居伦城祷告吧。”他意识到居伦已经和自己一道走向了毁灭。

克莱尔夫人的四肢是假的，她捐钱的豪举只是为了复仇，同样是丑恶的，伊尔曾经的行为是有罪的，市民们的誓言和行为是虚伪的，后者因为被包裹在一层正义和道德的外衣之下，所以显得更加可恶、可耻、可恨。那么，全剧中还有没有些微真善美的事物呢？在康拉德村的树林里，这里有透过丛林的阳光，有鸟鸣花香、有驰过的小鹿，有沙沙作响的绿叶，还有克莱尔和伊尔的回忆，他们年轻时在树上刻下的红心依然斑驳可辨。这些是迪伦马特在整部剧中于嬉笑怒骂之余难得一见的认真之笔，两位曾经的恋人在这里追忆往事，追忆那些一去不复返的东西。在迪伦马特看来，总是那些和美丽青春搅在一起的梦，才是生命中真正的美好——即使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迪伦马特的笔下，难以掩饰他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于被金钱支配着的思想和行为方式的极端厌恶。

荒诞派作品其实非常真实，真实到让人们不忍正视。有人说，荒诞派作品中写到的情节不可能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但是这并不妨碍在现实中，人们会一遍遍地模仿着荒诞派中所写到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