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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学的使命和责任——对话生态文学作家李青松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特邀记者 许彤 席晓平  2017年10月19日09:17

正在召开的党的十九大开启了中国绿色发展的新时代。习近平总书记在浙江工作的6年间,曾先后8次到衢州视察,强调“依靠绿水青山求得金山银山”、“保护好青山绿水就是政绩”。“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句话也是一句文学语言,是对绿色发展的诗意描述。生态文学作家李青松多年来一直关注生态问题、呼吁生态保护、书写生态现状,在自己的创作中彰显生态文学的责任与魅力,在文学组织工作中极力推动生态文学的发展,践行“让生态与人心都变美”的理念,一路走来,李青松本人的创作,和中国生态文学一样,也由最初的一株小苗逐渐长成了一株大树。

记者:十九大报告中对生态文明建设给予高度重视,提出了很多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论断,可以说开启了一个绿色发展的新时代。作为一位生态文学作家,您是怎样理解绿色发展的呢?

李青松:我的理解,绿色发展就是以效率、和谐、可持续为目标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方式。绿色发展对任性的蛮横的发展说不,对掠夺性的以牺牲生态为代价的发展说不。绿色发展是在环境容量和资源承载力约束条件下,将生态保护作为可持续发展重要支柱的发展理念和发展模式。

记者:具体来说,什么样的作品可以称为生态文学?它将对人们产生怎样的影响?

李青松:生态文学是以自觉的生态意识反映人与自然关系的文学。生态文学把自然作为抒写对象,主张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强调人对自然的尊重,强调人的责任与担当。生态文学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文学,它除了反映“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怎样的”之外,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即反映“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普里什文和屠格涅夫的作品还不能算是生态文学,只能说是描绘自然的文学。因为在他们的作品中,人还是处在中心的位置,大自然不过是背景。同他俩相比,加拿大作家莫厄特是一位真正意义的生态文学作家,他对狩猎行为疾恶如仇。他的作品《与狼共舞》《被捕杀的困鲸》《鹿之民》《屠海》等充满强烈的生态意识。说到国外的生态文学,爱默生《论自然》、梭罗《瓦尔登湖》、利奥波德《沙乡沉思》、巴勒斯《醒来的森林》等都是经典之作。

前段时间,《光明日报》记者付小悦就生态文学采访了我,这篇以《让生态与人心都变美》为题的访谈对话刊于9月24日《光明日报》第5版。我当时谈到如下观点:生态文学所持的生态整体观——大地完整性——的主张,即不把人类作为自然界的中心,不把人类的利益作为价值判断的终极尺度,这并不意味生态文学蔑视或反人类。恰恰相反,生态的整体利益是人类的根本利益和最高价值。

不可否认,生态文学越来越对人的言论、行为、价值观和思维方式产生着重要的影响。人类只有放弃或者矫正一些糟糕的行为,不把自己作为自然的中心,才有可能逐渐远离生态危机。

记者:生态文学作为一种较为年轻的文学样式,它的发展情况怎样?在推动形成绿色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成为时代共识的今天,它在诠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论时,都涌现了哪些好的作品?请您给衢州的读者介绍一下。

李青松:目前,林业生态作家协会拥有会员300余人,其中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近30人,省级作协会员150余人以上。创作活跃,成果丰硕。近年来,林业系统有数十位作家相继获得呀诺达生态文学奖、徐迟报告文学奖、冰心散文奖、梁希文化奖、孙犁文学奖等重要文学奖项。

上世纪八十年代,林业部和四川省人民政府曾授予一位诗人为“森林诗人”的称号。他的名字叫傅仇。傅仇当过伐木人当过森调队员,写了大量讴歌森林的诗。其实,林区在培育森林资源的同时,也培育了一批批的作家。

我能数出名字的,黑龙江林区的有屈兴起、满锐(《开江赋》大气磅礴)、潘青(《万木春》被拍成了电影),还有吴宝三、王宏波、邓士君、傅刚、金恒宝等。王宏波《大森林之恋》、邓士君《天高地远》《温情家园》、傅刚《犁痕》《大森林写意》等作品具有浓郁的林区特色,达到了一定的思想高度和艺术水准。绥棱林业局为吴宝三专门建了一所文学馆,这既是一个生态文学作家的荣耀,也体现了林区人对文学的尊重和敬意。

大兴安岭林区的陈士果、鲍雨冰、唐俊珊、王世俊、鲁微、孙悦平、刘薇、孙晓萍、闫善华、孙喜军、朱明东、姜红伟等作家的作品,反映了冻土地域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物的特殊关系。朱明东的《村西头的孩子》《加格达奇的夜》《大兴安岭的风》,写出了林区人对生命和自然的那种独特的感受和理解。迟子建也是从大兴安岭林区走出来的著名作家。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较知名的有李岩、顾玉军等作家,他们的作品林区的味道很足。李岩的诗多次在《诗刊》发表。小兴安岭作家姜孟之扎根林区67年,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他的短篇小说《谷县长的鼾声》曾被选入《小说选刊》。

吉林作家尹善普的散文作品,充满生命的律动,小处见大,给人启迪。河北作家冯小军的绿色散文系列,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湖南有个邓三龙,写了几部电影和电视剧了。四川作家罗大佺,写了很多小说、散文,不但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和文艺报经常发表,而且在港澳台也产生了一定影响。江西赣南作家李乐明每天都抽出时间细心观察各种植物,创作了大量散文,出版了《世界低处的端详》等作品集。我很欣赏他书中的一句话:“花草懂人心。花开花落,它们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忧郁的时候,走到树下,一颗心,就会平静下来。”

浙江衢州许彤的散文作品有温暖的气息,开合从容,朴实自然。余风、王青木的诗歌作品有一种野性意味,更有对人性的叩问和思考。衢州作家连中福、周建新写蜜蜂写红豆杉的作品视角独特,既反映了当下乡村的变革,更以生动的故事诠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

生态文学理论研究体系已初具规模。首都经贸大学、苏州大学、山东大学、兰州交通大学等高校的专家学者,对生态文学的研究取得丰硕成果。李炳银、李朝全、鲁枢元、丁晓原、程虹、程相占、刘青汉、高旭国、张鹏等都有专门的著述。特别是程虹女士,长期以来从事美国生态文学的研究和翻译,曾获得呀诺达生态文学奖,美国生态文学经典名作《醒来的森林》《低吟的荒野》《遥远的房屋》《心灵的慰藉》都是由她翻译并介绍到中国来的。

记者:作为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的领军人物,对于今后如何繁荣生态文学艺术创作,一定有所考虑吧?

李青松:繁荣生态文学艺术创作,首先必须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我们要在政治上同党中央及局党组保持高度一致。

林业生态作家协会是国家整体文艺工作的一部分,要主动与中国作家协会及有关团体对接,做好汇报,融入国家文艺工作大盘子里和体系中,在选题立项、资金投入、评奖推介等方面,争取得到有关部门的支持或扶持,开展丰富多彩的文艺创作活动。

繁荣文学艺术创作,要有良好的创作环境。我们要积极创造条件,在办好《生态文化》刊物的基础上,搭建更好的平台,建立更好的机制,为作家和艺术家一心一意搞创作,聚精会神出精品提供有力保障。引导广大艺术家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理念,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创作导向,鼓励艺术家们积极投身林业和生态建设的一线,体验生活,积累素材,促进创作,推出更多文质兼美的佳作。

明年,林业生态作家协会要把文学队伍建设摆在更加突出的重要位置。要以更加开放的眼界,更加开拓的思路,更加开阔的胸怀,延伸联系手臂,完善工作机制,努力造就一批有影响的文学各门类的领军人物,建设一支高素质的文学人才队伍。通过开展丰富多彩的文学艺术和生态文化活动活动,推出优秀的文艺作品和生态文化产品,推动文学艺术和生态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为发展现代林业、建设生态文明做出更大的贡献。

记者:生态文学无疑会对人们的言论、行为、价值观和思维方式产生重要影响,在推进绿色发展的进程中,怎样让生态文学为建设生态文明做出更大的贡献?

李青松:生态问题催生了生态文学,但生态文学的使命却是为了消除生态问题。虽然生态文学不能直接改变生态状况,但改变人们的思维和观念,甚至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则是完全可能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态文学的作用似乎又是巨大的。

生态问题的本质是人的问题。生态文学通过独特的视角,呈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反思生态问题中人的问题。或许,人的最大问题——就是丢失了人性。

上世纪八十年代,徐刚的报告文学《伐木者,醒来!》或许是对当时正处于困境和困惑中的林区人的当头一击。

进入21世纪以来,人类的行为开始变得理智起来,随着退耕还林、天然林保护等为代表的一批生态建设工程的实施,国人对待自然的态度发生了重要变化。乱砍滥伐和乱捕滥猎已经成为可耻的事情,没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非法伐木和猎杀野生动物了。人们逐渐认识到,生态问题不是技术问题、管理问题,甚至也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深层的文化问题。这就要求,生态文学必须回到本源去——进入人的内心。我们心中的道德律所起的作用,我们对自然的敬畏和尊重,我们对于“发展的巅峰到底是什么的”重新审视和思考,是生态文学万万不能忽略的。

克服现代化的轻率和功利,将生态意识和自然伦理精神深深地嵌入到我们民族文化中,把生态文明的种子播入每个人的内心——或许,生态文学的使命和责任就在这里!

糟糕的生态会使人陷入痛苦的境地,而良好的生态会给人带来快乐和幸福。生态文学的作用,并不是把所有的痛苦变得更为痛苦,而是努力消除痛苦,让生态变美,让人的内心变美。在呈现生态之美的同时,提升人的境界——至简至善至美,或许,这就是生态文学的最高境界!

记者:推进生态建设,建设美丽中国,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望,也是保护和发展生产力的客观需要,您对生态文明和生态文学有着怎样的愿景和期许呢?

李青松:以梁衡、徐刚为代表的广大生态文学作家将自然生态作为一个需要整体观照的人类文化现象,从不同视角出发,无论是记人、叙事、状物、抒情,或是回溯历史、描摹心灵,都能将笔触深入到人类文化的基底,从宏观到微观,从整体到局部,从关注自然生态直到走入人类内心,关注人类普遍的精神生态。作家们本着温暖的人文主义情怀,对人类社会的生态问题进行了理性而深刻的剖析、沉思与反省,并努力探寻着人类走出生态困境的可能出路。

“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不和谐的发展,单一的发展,最终将遭到自然界的报复。发展,说到底是为了社会的全面进步和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推进生态建设,建设美丽中国,是保护和发展生产力的客观需要,也是我们努力实现中国梦的现实需要。

我们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经济与社会的和谐,通俗地讲就是要“两座山”: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这“两座山”之间是有矛盾的,但又可以辩证统一。我们必须充分认识到,绿水青山可以源源不断地带来金山银山,绿水青山本身就是金山银山。生态优势也是可以变成经济优势的。

我们正在步入生态文明的时代,生态文学迎来了难得的历史机遇。生态文学一定会大有作为,大有可为。

苍穹之下,生机勃勃,万物和谐,天人合一。——这大概是每个热爱生命、崇尚自然之人一生所求的理想状态。自然生态的神秘与美丽之所以令人流连,是因为它是人类生存的母体血液。我们的根是与大地的骨肉及其血脉紧紧相连的。

中国的生态文学作家们,一向以关注中国乃至人类的生态问题为己任,以知识分子的神圣忧思,心系苍生大地,满载人文情怀,显示了旺盛的思想力和创造力。他们通过探索自然生态,不断发问,挑战未知,表达了人文理想、精神嬗变轨迹和对生态中国的畅想。当下中国,正是因为有了他们对自然及其生态的真诚书写,生态文明的脚步才如此坚定,绿色之路才如此美丽和宽广。

最后,让我把开国林垦部长梁希先生说过的一段话送给大家——“无山不绿,有水皆清。四时花香,万壑鸟鸣。把河山装成锦绣,把国土绘成丹青。”

——这,或许就是我们每个人心底那个绿色的梦吧!

(作者系衢报传媒集团记者,本文将刊于近日《衢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