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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也知身是客》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17年10月10日14:11

•书 名:《梦里也知身是客》

•畅销 文学 小说 故事集

•作 者: 月 下 著

•定 价: 36.8元

•出版时间: 2017年9月

•出 版 社: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书号ISBN:978-7-5594-0974-4

•装 帧: 平装

内容简介:

这里有童年,有狗;有朋友,有亲人;有爱情,也有陌生的场景描画。哲理性、趣味性与情感沉潜并重,以最敏感的心性捕捉生活中的一刹那,“生动的印象,还有特殊的记忆,它们必须都是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留存下来,成为记忆的沉淀……

作者简介:

作者月下是一名80后女子,现居北京,曾任策划编辑,网站设计师,现自由撰稿。现为《城市信报》《新魅力》专栏作家,《青岛日报》《长沙晚报》《羊城晚报》等特约作者。曾出版小说《蛀空》《那些叫爱情的伤,我们总会痊愈的》《你是笙歌我是夜》;传记《爱恨不如期:遗世独立张爱玲》《倾我至诚 为你钟情:张国荣的影梦人生》《弄瞎我的眼睛,我还能看见你》等。

据悉,月下,1980年11月出生于河北省,毕业于浙江大学。

其风格特地独行,自我评价为:“我曾经自以为是个天才,所以,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后来,就把我送进了‘疯人院’……”

其作者曾出版作品颇丰,从小说到传记,每一部作品都称得上佳作。

《那些叫爱情的伤,我们总会痊愈的》

本书是作者多年的心血结集。也是作者最得意的代表作品。月下笔下的爱情,细腻、深入到内心的最里层,却又唯美。许多看过月下爱情小说的读者,都表示感叹不已,并为故事中的女性泪流几次。

它描写了都市白领的情感世界,她们高傲,她们自我,她们爱自己,疏离、空虚、苦闷的生存状态,挣扎, 等待,企图用爱情唤起生活下去的欲望,可是爱情也成了一个个的幻影,被背叛、欺骗,精神被击得粉碎。都是些执著于自我,执著于内心的人,收获的结果却各不相同。

《蛀空》

本书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讲述一些人的情感世界,描写了人类疏离、空虚、苦闷的生存状态。她们企图用爱情唤起生活下去的欲望,可是爱情也成了一个个的幻影。比如《人和猫一样寂寞》中的人都是寂寞的,清秋一边回忆“恶魔”的爱情游戏,一边陷入“寂寞梧桐”心理研究圈套;梧桐寂寞地研究他的小白鼠和人类心理;乌然循环往复地跟路人交换秘密。比如《月白》中,母亲在情人离去后利用他的儿子月白想要得到财产的心理的疯狂报复,最终由大女儿扶疏了结了这一切,成全了月白与妹妹扶桑……

《倾我至诚 为你钟情:张国荣的影梦人生》

★他用迷离的声线浅唱低吟,曼妙的身形翩翩起舞,从音乐到影视,从爱情到人生,皆倾尽桀骜不羁的孤芳自赏,有如带刺的蔷薇,旁若无人地绽放。尤其是他在电影中达到的“人戏合一”的境界,无人能及,令人击节赞叹。★★他对人对物苛求般的完美主义,以及骨子里的孤独、伤感、狂野、幽冷、艳丽 、痴迷,不仅是构成他个人独特存在的魅惑元素,也代表了香港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以致于被博友们封为“文化偶像”。★★★明星事业原本就是生前瞬间灿烂,死后永久阑珊,能够被记住甚至怀念的人不多,而哥哥却因其遗世独立和德艺双馨的经典形象让人缅怀不已,成了演艺界不朽的传奇。

★当我看以往的一些记录,有些好光辉灿烂、亦是闪闪生辉的明星,他们都是在最光芒的时候告别,到现在我们仍然记得他们。我知道我这个诀择不会错的。其实做一位艺人,很多时候他是痛苦的,因为我们的快乐和满足要建筑在观众之后,只有观众快乐和满足后,我们才可以拥有。同样的一句话就是,如果一个艺人知道什么时候去告别的话,他和他的歌迷或者影迷都会难过。 但是如果有一日当我们跌下来的时候,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难受。所以我是一个聪明人,我一定会早走点。★★你们会不会很快就不再记得我了?我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希望的就是,如果有朋友问起你们八十年代的香港歌星里面都有谁,你们随便提起我,我就很满足了。★★★虽然我在乐坛吃过不少苦头,但是我觉得,我得到的比失去的更加多。我抚心自问,十三年来我在娱乐圈所做的一切也都是问心无愧。来得安去也惬意,这次我可以讲,是潇洒告别。不过对着你们这么多的朋友,我始终是有点不太忍心。让我到外面去闯下,就算是焦头烂额,我也一定要闯出个名堂!多谢你们,多谢!有你们这样的观众,我于愿足矣!——1989年张国荣 “告别演唱会”现场独白

《爱恨不如期:遗世独立张爱玲》

本书从张爱玲笔下的人物出发,再联系她自身,映现张爱玲的思想,属于思想传记。全书提到宿命、纯粹、虚无、爱情等几个命题。其文笔柔而不腻,瘦而不柴,是对张爱玲的深度解读。

与通常张爱玲的研究著作关注于她“做些什么”和“写些什么”不同,这本书旨在通过张爱玲”写些什么”体会她“想些什么”,而恰恰是在这一点上,张爱玲可能与今天的读者有更多的共鸣。

——周作人、张爱玲研究者 止庵

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张爱玲都是中国现代文学景区中一处无法不看的景点:幽深而又绚丽,凄清而又喧闹,纯净而又驳杂,临水照花顾影自怜,而又大红大紫摇曳生姿。您手上的这本书,无疑是“爱玲景观”独具匠心的解析与导游……

——翻译家、学者 林少华

月下的书没有学者腔,对张爱玲的会心处,直逼精神的痛楚。知道文本的隐秘者,才能解人解世。此书读人时的灵动与机敏,颇值一赞。

——中国人民文学院院长 孙郁

文友评论:

月下的文字有思想,所以耐人寻味。她能把别人的故事消化成自己的,而后写成故事给别人看,真是难得。

——安迪

看似平白的文字里却不乏含蓄诡异,用范伟的话说:这是不按套路行走的文字!特别!不但理性且感情饱满又很含蓄,需要用心来读。文字太深奥,让人想去读懂却又读不透。

——林澜

作者非常善于通过文字营造一种清冷的氛围,不知不觉中就让读者深陷其中。小说语言干净、透彻、利落,作者的才气、灵气和对世情人物、人生情感的理解,在文中处处可见。本书不是以情节取胜的快餐式文字消费品,而是需要人用心去体悟,值得反复阅读的有生命的文字。

——金雨 

目录

第一辑人

天才梦

青莲

坠落

伴着夕阳下山的童年

莲儿

巡回艺人

依附于身体的哲学

生命在一呼一吸之间

人生无聊才读书

真正的获救者

此心安处是吾家

光影世界是另一个故乡

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

第二辑事

神笔马良

童年与那只狗

二十四桥仍在

笔记二三

趣事二三

花草女人

命运

东边还是西边

债主

被诅咒的数字

朝花夕拾

失意天空

乡下雪夜

第三辑情

内心安静且饱满

蓝山与小王子

小城故事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寂寞的眼泪

玫瑰的灰烬

样章:

天才梦

在我九岁那年,村子里经常放电影,我以三篇影评名扬村内外,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发觉自己是个天才。嗯,我怎么会不是天才呢?一天六节课,我只上两节还在每后半节课偷睡一会儿,成绩却是全校最好的,所以,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我告诉老师,我可以毕业了。他问,你现在毕业了要去做什么?我说,我可以当老师,教三年级。

在老爸的极力反对下我不得不继续读五年级,以至于还要进入中学。在我读高中的时候,经常去图书馆借书,其中有一部小说改变了我的人生,当然我的人生瞬息万变,没有那本小说也一样。说到那本小说,书名已经不记得了,内容也全部忘光了,影响到我的人生的不是那本小说,而是那本小说里的一句话:去书店里买书你要站在计算机区域,因为那个地区多出帅哥。我嘻嘻笑着,又闹退学,这次比较坚决,老师和老爸都没有办法,所以我就离开了那个枯燥得像太平间似的学校。

我开始逛书店,在计算机图书区域里徘徊,终于选定做设计。我坐在地上,倚着书架开始学起来。我的身边总是摞着几本书,然而走的时候却并不都买走,因为第二天我还要来。其实那本小说一点都没有骗我,这个地方果然帅哥如云,来了又去,赶集似的。可是我打小有个毛病,就是做任何事情做着做着就忘了初衷,所以他凑上来翻翻我那摞书准备搭腔的时候被我拦腰截断了,我头也不抬地说,书架上不是有嘛,这些都是我的,别乱翻。他就住了手,站起来说:“我每次都看到你在这里,想知道下是不是真的学进去了,一个人很容易走弯路的啊。”这个时候我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他大概是被我笑傻了,赶紧跑掉了。我开始回忆刚才是不是笑得很傻。至于吗?他不就是头发稍微长了点,眼睛稍微大了点,嘴巴稍微可爱了点嘛,跟个金城武似的。

我这学习的架势感天动地,感动了老爸,他送我一台电脑,在那个家家无电脑的年代里。几个月的时间,设计书架上的书已全跟我熟悉了,下一步就是找工作,可是没有一个公司要我。什么?连中学毕业证都没有?

在我饥寒交迫、欲哭无泪的时候,好消息来了。一家神秘的网站上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交易,其中一项正合我意,计算机技考替考人员急需。替考一次能拿到1000多元,分数高了还会更多,我便欢欢喜喜偷偷摸摸地寻找我的主顾。一波考试下来我的收入上万元,一边神采飞扬一边开始计算这些钱怎么花法。嗯,裙子是要的。我冲进商场一口气试了十条裙子买了八条,因为有人说我不像女孩子,应该穿裙子矫枉过正一下。

很快,我的钱就要见底了。而技考一年也只有一次,所以,我必须另寻出路。正好那天去学校里收一笔替考账,转来转去不小心就转进了校长室,真是柳暗花明铁鞋踏破——校长在给那些空白的毕业证填名字,他问我找谁,叫什么,我忽然就想到了替考的那个名字,嘴巴麻利地告诉了他,然后就说试都考完了,班主任还不放过我们,说什么复习巩固感受气氛,大大地抱怨了一通就出去了,临走他却叫住我,把你们班主任叫来一下。

我当然不会去叫什么班主任,但那一张张空白毕业证却是不能放过的。我以女高音最酷烈的惨叫消失在门外,校长急忙从办公室里走出,我便在窗户里顺手牵走了一张空白毕业证。我以练了七张白纸名字的功力把吴琼两个字公公正正地放了上去。

我在网上搜索对比,总算找到一家配得上我天才头脑的广告公司,第二天便揣了这张毕业证去应聘了,大概是那七张纸的名字全部雷同没有一点次第进步的意思,那人事部的小姐拿着毕业证仔细端详了一番,鹰钩眼睛一扫,便问,你们的校长是谁?

“岳——不群。”只记得那个校长姓岳,然而姓岳的名字一时之间我只想到了这一个。顿时,全体上下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大有刘姥姥食量大如牛的笑话遗风。

在我进退不得的时候却看见了他。他笑着走过来,接过了毕业证,还给我,“你很喜欢看武侠片啊?”

我回答说是的。他说,明天来上班吧。

他就是那个金城武。

嗯,我就是专为了写金城武才写这篇小说的,可是他刚一出场我就写不下去了,唉,没办法,从小就留了这么个坏毛病,总是忘了初衷。

俄国的还是法国的还是英国的那个托尔斯泰还是福楼拜还是乔治·桑不是说了一句话嘛,你在小说的开头放了一把枪在那儿,到最后这枪就得响。我想,天才是不应该按常规出牌的,所以,那把枪你看看可以,但不能碰,小心走火。

青莲

北方的冬天太冷了,我以这个理由拖延了几年不回老家,当我终于流浪到家门口的时候,这个理由就成了荡在破庙里的蜘蛛网,一下子被风吹散了。

下了车,小妹帮我提着行李。边走边说笑。

冷风在太阳底下穿行,强劲地捋着路边的枯草,一片片黄色的叶子被风吹到沟渠里去,这天气就像一件湿棉袄,不穿觉得冷,穿上,又是透心的凉。

村口一垛垛的棉花柴,泛着棕黑色的腐朽味道,一个女人站在柴堆背风的地方看到我们赶忙迎上来,小妹拽着我直往一边躲。那女人围着一条蓝围巾,灰白色的头发在额前打着绺。

“看见我们家青莲了吗?”她的目光松散浑浊,颤悠悠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当时心里一紧,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小妹回答她说没有,便飞快地拉着我跑开了。

我这才记起她是青莲的母亲。很多年以前,青莲到我们家来玩儿,那天正在看《红楼梦》,小妹指着电视里的香菱说,你们快看,青莲跟香菱多像啊!我们都笑起来,真的很像呢,尤其是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香菱眉心一颗红痣,青莲也是,邻家姑姑说那是美人痣……

小妹告诉我,前年青莲跟人跑了,她母亲喝了农药,没死成,后来就疯了。每到年底下她就站在村口,挨个儿问从外面回来的人,看见我们家青莲了吗?有时候还会加上一句,你要是看到她让她回家来过年。

我坐在我们家的老房子里,像听故事一样听小妹轻描淡写地带出了这几句。

我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青莲是在石市。

那年,因着我的叛逆偷偷地跟着村里几个女孩子跑到石市去打工。我们一到了石市便进了一家服装厂,没日没夜地加班,别人都有工作岗位,只有我做什么都做不好,换了好几次。我躺在宿舍里哭泣,青莲从上铺下来,安慰我,她说像你这大小姐的脾气做不了这样的活也没什么,你还可以回家去,我连家都回不得,我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了,再回去让人家笑话的。我说我要离开这里了,她说她也要走,有传言说这里工资全扣着,到月底也只发200元生活费,若是做不满一年,工资就全没了。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出了服装厂,青莲认识的一个女孩子的表哥是在宾馆拉客人的,他悄悄地把我们带到宾馆里没人住的房间,说,可以在这里暂住两天。天气热得很,空调也坏了,我们在地上翻滚,像极了人们常说的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在半夜里走到阳台上去吹吹风。后来,她那个表哥把我们介绍到一家饭店,第二天他跟我们说,饭店里只需要一个人。他看看青莲,又看看我,我想他们要的是青莲。我笑着说让青莲去吧,反正我在这里还有叔叔。

我就住到石市叔叔家里去了,叔叔说,是不是人家比你漂亮啊?尽管我对饭店里专挑漂亮女孩儿做服务员这个概念还是有些懵懂的,但是,这样直接的挖苦却还是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堂姐坐在一边,连这句笑话也懒得笑了,我根本不在她眼里。只有一次,她问了我一句,工作找得怎样了?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转过身去跟她的小儿子讲话了。我的回答后半句就只好淹没在厨房的油烟里,轻飘飘的,没有分量。我发现我的头顶全是屋檐,一片片的琉璃瓦次第排开去,可是自己却偏偏长得那样高。不得不低着头,嘴里应着,心里却不服,就算我长得漂亮,端茶倒水的事情我还不屑于去做呢!

叔叔说让我先回家,有了工作再过来。

我就被遣送回家了,临走的时候去看青莲。她正走出饭店来倒垃圾,手里端着一个阔大的铁簸箕,我告诉她,我要回家了。她说,那这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更像弄污了裙子的香菱了;她站在风里,仿佛夏日里最后一株荷花立在湖面上,凄凄艾艾。当时我也没有在意她的眼泪,归心似箭,另觅前程,就像母亲说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回家没待多久我就去了南方,那边有表弟给安排好的工作。原本就不是个踏实的人,换工作就像吃饭一样,辗转流离。好几年没有回老家,自然也不记得青莲了。

我问小妹,她跟什么人走的?

听说是个外省的老板,很有钱,但是年龄大了,而且家里还有妻子、儿子,后来就没有她的消息了;她的母亲被人救活后就变成这样痴痴呆呆的,一看见从外面来的人总要问人家,看见我们家青莲了吗?

我想起有一次我和青莲一起骑单车回家,半路上我下车要买茄子,她也跟着蹲下来,把我挑好的茄子从袋子里拿出来,说,这头上泛白的茄子太老了,不好吃。我挣着袋子让她挑——

小妹端了一盘花生过来,我坐在床上一边剥花生一边问她,我的那些书有没有帮我晒过?她掀开柜子把我十来年的藏书搬出来,说,你的书都要长虫了。我接过她手中的一本《红楼梦》,随手一翻: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花草女人

琦约我吃饭,在花舍咖啡馆。

乳白色的长桌,乳白色的沙发椅,乳白色的矮墙。每面矮墙上放着几个大花盆,有百合,有丁香,有叫不上名字来的乳白色的大花,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和谐,琦说:我喜欢这里的环境,我蓦然想起她新居装修好时让我们去参观,就是这样一色的乳白。

“好久没见了吧,两年,三年?”琦感慨着说。

我因为自己的懒惰和自私感到很惭愧,却辩解着说:“哪有那么长,也就一年多吧。”我不想她深究,深究她每次约我时,我的推三阻四。

她点了相思鲈鱼、肉炒笋片和一大块方糕,我点了一杯花生奶昔,我说:我从来不喝冷饮,就算是夏天,这一次——我没有说下去,仿佛是想透透气,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借用这杯冰奶昔,冲掉长久的郁积。

“你还是那么淡定,”我说,“我现要也需要平静,记得君吗?她在修行,仿佛看透红尘般,我就不行,我学什么都不行,都不能压下内心的暴躁。”

她看出我的恳切,关心地问:“你又怎么了?”

好像我经常“怎么了”,在朋友们当中。

她看着那条鲈鱼,开玩笑地说:“相思成灾啊。为什么要吵架呢?你要吵,跟我吵。”

我笑着说:“跟你,吵不起来,我可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她说:“也许我这种人没有什么理想,一点简单的小事都能让我很满足。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每天早晨醒来,看到我的花有一朵开了,看到阳光照在我的小物件上,都会很开心。”

她是做金融投资的,工作非常紧张而忙碌,我无法想象她早晨如何收拾房间做早餐打理那些花草的,下班后又如何做晚饭,照顾儿子,做家务。她说,她每天都把房间打扮的舒适温暖,不然睡不着觉,她做饭也很精致——这个我是见识过的,我们去她家里吃饭,君正要磕鸡蛋,她却要君先洗洗,弄得我们俩不明何意,她解释说是怕鸡蛋壳上的灰尘掉入碗里。她做生菜沙拉,西红柿切成好看的菱形,紫甘蓝切成细丝,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切成那么细的,回家后我也买了一瓶蔬菜沙拉酱,但只做过一次,就进了垃圾桶。当时喝着她用棒骨和茶树菇炖的汤,简直是人间少有的美味,我一定要她教我,那天还学会了做可乐鸡翅。

“我现在也经常炖了,棒骨和茶树菇,还是你教我的。”我说。

“是吗?我都忘记了,我给你们炖过这个汤?”

“我都记得,还有可乐鸡翅,也是你教我的,我给我爸妈做,他们都说好。”

“呵,那你要交学费了。”

“过期作废。谁让你早不要。”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又去看手机。

我又说:“我要像你一样了,我要过简单的生活,要平静,要快乐。你哪来的那么多时间这么细细地做饭呢?我总是做不好。”

“因为你总是把它当成任务,匆匆忙忙地只想完成,其实我在做饭的时候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是啊,什么事情都得用上心。我的心总在别处。”

“你看我养了那么多的花草,生机勃勃的,可是给了我弟妹两盆,不到一个月就全死掉了。我都觉得纳闷,其中有一盆在我这里好多年了怎么一到她手里就死了呢?后来我在书上看到一段话,说花草也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谁喜欢它,谁是用心养护它的,它能感觉得到。”

“哦,真是奇妙啊,是真的吗?”我很吃惊,以前只知道动物有感觉,没想到植物也是有感觉的,也能与人用心交流。怪不得我的植物也总是死,像君说的,植物枯了,一地枯黄色的尸体。

我自言自语般地说:“我的心在哪里?”

“是啊,感情也一样,你用心对他,又哪里来这么多误会?”

“他也没用心对我啊。我终于知道,我的心哪里都不在,全在他一个人身上,但是单独一颗心又怎么交流呢?”

“太计较了,总要有一个人先放下计较,慢慢地,对方会感知的。”

“呵呵,”我笑起来,“没有用的,有些人是没有心的。只是我也不想计较了,为了快乐——”想起早些年看的小说,孤独的南瓜小姐,她种南瓜,吃南瓜,她的家里到处是南瓜,与南瓜做伴,有一天,她怀孕了,生出一只南瓜。还有一个孤独的女子,因为终年与窗前那棵树相伴,最后她的头发从窗子里伸出去,她的身体从窗子里伸出去,慢慢地变成了一棵树。植物是有心的,而人是孤独的。

“快乐是可求的,比如今天,我能约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没见面的两个老朋友聊聊天,就觉得很快乐啊。”琦说。

她讲起她一岁半的儿子,说:“我一下班回来,他兴奋地挥动着两个小胳膊像扑扇着翅膀的小鸡,向我跑来;他抱着我的腿,生人来了,把脸埋在里面……他一看到我不高兴就噘起小嘴,要哭的样子,他爸爸稍一大声对我讲话,他就哭起来,眼泪啪啪地往下掉。他是那么维护我……你都不知道他给予我的快乐有多少,都说父母给予孩子的恩情是无法回报的,其实孩子给予父母的东西也同样多,有了他,我的心平静了,宽容了,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

琦拿着手机给我看她儿子的照片,各种表情、各种动作,胖胖的胳膊、腿像一节节拼在一起的,让人想去抚摸。我这种对小孩子没有耐心的人也开始心动了,想象着胖乎乎的小手抓住我的手感觉,很是惬意。“有一个小孩真的那么好吗?”我一遍一遍地问她,她一遍一遍地回答我,“真的,你现在不知道,你有了孩子就能体会了,那种感觉——你可以去问问罗,问问——当妈妈的心情,她们一定会告诉你,那种幸福是没有什么别的可以代替的。”

我想起静每天把儿子的照片挂上网,配上文字,我都能看到她喜滋滋的表情。有一次实在受不了了,我说:“你的世界就没点别的东西了吗?”我的意思是我插缝就插不进去了吗?她大笑起来,仍旧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此心安处是吾家

君又搬了新家。在这个城市里,我们就像背着房子的蜗牛,两个行李箱,一副碗筷,随着工作移动。跟朋友们吃过饭,回家太远,就直接去了君的新居。独立的一居室,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小几,一把椅子。桌角上摆了三个不同形状的贝壳,她说:“这是我从海南带回来的,知道你也喜欢,你挑一个吧。”桌上斜放了一排书,书上方贴着几张明信片,几个布艺装饰,有一个层层布料围成的菱形,看上去似乎在翻动,像在扩张又像是在缩小,迷宫一般。我问她:你从哪里买的?她说是她自己做的。我感到惊奇,说:从来没有见你有什么DIY的本领嘛。她笑了,“我以前哪有时间啊,每天上班那么忙,回来还要给他做饭,洗衣服。”我知道他是指她的男友,一棵花心的萝卜。

“这一次是真的了吧?”我玩笑着问。他们分了千百次了。

她一下就会意,也跟着笑起来。“这次已经持续很久了,肯定成真了。”

“新的目标是?”我知道君不是一朵孤芳自赏的百合,也不是带刺的玫瑰,她温厚、持重、健康、明朗,是一朵盛装的牡丹,便又打趣,“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君微笑着——她以前喜欢大笑,我正疑惑着这样的变化,接着她便说:她现在的修行已经有效果,她的内心安宁沉静,能够平静地面对曾经沧海的男友带新交的小女友来她家里玩,她称她为小妹妹。

我又开始动用我所酷爱的心理分析,想:其实这一“小”字已经暴露了她的内心,这不是无所谓的安宁,而是自信,她知道他怎么玩,结局跟谁在一起,都不重要,她才是他真正的解语人,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位置,只为某一特定的人保留,而生活在身边的多是同床异梦。我把这称为潜意识解读,也许她要抗议了,又以己度人,拿自己的故事去套别人的心。我的故事,她知道的最多。我说:以我的聪明?他说:以你的自负。我就这样年复一年,自以为是地以为着,那个位置,永远是我的,无人能代替。我因此而安心,遗忘,珍藏,去搅乱外面的风景。君看来是无意搅乱外面的风景了,这朵牡丹闭合如花苞,闭门不见客了。

她还让我欣赏她手做的拼布小被子,由一块块不同花色的正方形碎布拼接而成,每块布四周又用牙口剪刀剪出牙口,中间固定,四周层层叠叠的牙口增加了拼布被子的立体感,远看就像围了一圈花边,显得隆重又喜庆。

“我现在的工作不忙,每天十一点到公司就行,不但双休,周四下午还有半天休息。我就开始鼓捣这些,每件都像我的宝贝一样,别人养宠物,我自己动手制作宠物,你看,还有布老虎枕头,兔子围裙——”

“呃,我想起来了,你是属虎的还是属兔的了着?”

“你这也叫想起来了?”

我问她,她为了惩罚我的忘记,就是不说,我们打闹着在她的床上翻滚,躺在一堆布料里,感觉很舒服,安静恬适。像在——一时想不到词,她问我像在什么?像在——家里。我终于说。“本来就是在家里嘛。”她笑吟吟的,其实已经明白我的表达,却故意反驳,是不想太煽情。

“你可真不怕麻烦。”我说。

“房子是租来的,可是我的生活不是租来的。”她说,“每时每刻都不能让它沮丧地溜走,这就叫作‘热爱生命’。”

“你是那个受伤的人呢还是那条饥饿的狼?”

“呵呵,”她笑起来,“有你这么刻薄的吗?”

“杰克·伦敦不就是那样表现热爱生命的吗?”

“我用得着他那么激烈吗?我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

“哟哟哟,你真是修炼成佛了。”我在她的小房子里转了一圈,“你收拾得还挺干净,一点尘土都没有。”

“每天扫一遍嘛。”

“哪有那么多的时间?”我想起我的客厅里那张玻璃桌上的茶盒和杯子,有一次堂兄来,抓起茶盒,说:“咦,你有好茶叶啊。”一抓抓了一手灰尘。他撇撇嘴想说什么,却鉴于我们几年没见面了思量了一下没说。另一个朋友却说:“外面看着像神殿,怎么进了屋感觉进了破庙似的,”还夸张地左右端详,“就差蜘蛛网了。”

“早晨起床,拿鸡毛掸子随手一拂能用几分钟?”

“呃——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功课做得挺好。”我又开她的玩笑。

晚上吃过饭,洗了澡,我便爬上床。她趿着拖鞋拿过一杆弯弯的长长的台灯来,这台灯也很有特色,垂着头,像一个低眉俯首的女子。

我们在被窝里看电影,一边下载一边看,是《源氏物语》,书早就看过了,电影的画面更是美,穿着宽大的和服的女子娉婷袅娜,走在飘了一地红色花瓣的庭院中,空灵而美,每个镜头都像一幅水墨画,氤氲着花香、果香。

一直到半夜,我不能入睡,只觉得身下呼呼的风,从背脊往上钻,同一床被子她却睡得香甜,我又不忍弄醒她,只得熬着。后来跟小妹谈起,小妹比我还刻薄:人家那是健康,白白胖胖的,哪像你皮包骨头,迅速腐朽中。

坠落

仿佛被推着走,我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渐渐地,我真的感觉到一个小孩子乱摸乱撞,不经意地回过头,他说这个给你,然后像泥鳅一样钻进了人缝。我茫然地接过来,是我的身份证。心里一惊,赶紧掏了下口袋,钱包没了。好在,他把身份证还我了。我站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其实算不上广场,一块空旷的黄土地而已,我没回老家来过年已经是第三个年头,觉得有些陌生——四处张望,这一站下车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被家人接走了,我却想着如何搭上个免费车。瞟见颓墙边上停着几个面包,便走了过去。面包车的司机因为拉不到客闲坐在一起打牌,支着架势,大呼小叫。见我过来,有两个站起来,一个半撑着身子,另一个仍旧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他的牌。

“蒋承宇?!”我心里惊了一下,但没有叫出来。十年不见,我仍旧认识这张过于俊秀的脸,虽然变黑了些,多了几道皱纹……

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一群坏孩子争着当王,他既不当王,也不当跟班,拿着一根竹竿,有一搭没一搭地走在我们队伍的一边,虽然不是王,我们的王却有几分怕他,也不是怕,是忌惮,也不是忌惮,似乎是敬畏,但又好像是不屑一顾的敬畏。这个局外人在我们的队伍,总有点不协调。

一年级时他曾是我的邻桌,二年级,三年级,四年级时就不是了,因为他从一年级直接跳到五年级,小小的个子,进入了另一个群体,但一到放暑假,他依旧跑到我们先前的圈子里来。

我们玩一种坷垃仗的游戏,分成两拨人,一拨防守一拨进攻,防守的一方隐蔽在一条隆起的土坡后面,向进攻的一方投击土坷垃,有搬运的,有投击的,而进攻的一方只要冒着这些枪林弹雨跃过土坡,擒住这边的首领就算赢了。很像游击战,承宇的手法一向是稳、准、狠,把攻上来的小伙伴们打得哭爹叫娘。但是小伙伴们正打得热火朝天,情绪高涨,承宇却忽然从土坡后面站起来,一个坷垃正中他左腿,他的腿略弯了一下,却毫不在意地一甩手说:“没劲。”

他说了一句“没劲”,就走了,从此再没出现在我们的队伍中。

我也很少见到他,因为他不大喜欢出门。偶尔在去学校的路上碰见,他骑着单车,把脚支在路边的石头上,说:“我带你一程。”我问他中学里的生活怎么样,他疏懒地讲两句,似乎永远提不起兴头多说,看上去一脸厌倦。

杂耍班子又搭起了帐篷,村里的老老小小围的水泄不通。承宇把单车锁在棚子后面,我们就一个个地拨拉开正举着脖子瞧的人钻进去了。一个小丑正在台上翻跟斗,接着便单脚独立,扮出各式的鬼脸,引得台下观众哄堂大笑。我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我们活着,给人家笑笑,笑笑人家,多像一场杂耍啊。”承宇忽然说。

“及时行乐嘛。”我很得意地把这个刚从金庸小说里学来的词在才子面前卖弄了一下。

“这些浅薄的东西有什么好乐的,无聊。”他转身要走,我拉住他,又看了一场丑女训夫的故事。胖得像水桶的女人夯夯地跺在台子上,半掩着那张涂满胭脂的脸,然而很快变了脸,对着正在偷偷摸摸进家门来的丈夫一顿追击嚎打,瘦猴般的丈夫还是刚才扮演小丑的那个,左窜右跳起来与小丑一般无二。

承宇说“没劲”,然后转身便走了。

据说读初二的时候,他说了句“没劲”,就直接上高中了。

美而有才的翩翩少年,逐渐有了麒麟才子的美誉,也招来很多艳羡的目光。但是他谁也不爱搭理,经常一个人骑了单车,披一件外套就出发了。他能在田野里一待就是半个下午,躺在草地上,用外套遮了半边脸。没有老师会责怪他旷课,因为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总是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似乎老师们的课讲得太慢了,他的思维总是超过他们的进度,就由他去了。

他走得太快,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跟不上他的节奏,他对一切表现出神经质般的不耐烦,继之厌倦。

大学校园里一片静谧,金黄色的银杏叶子落了一片又一片,夕阳盹着了般。17岁的蒋承宇已经是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我来这个城市看望二姨,顺便帮承宇捎了点他母亲做的炒面之类的零食。他陪我走在砖砌的小径上,不由地说了一句“真没劲儿。”这句话像卖油郎晃起的第一声拔浪鼓,震动了我的耳膜。熟悉又令人激动,深深地浸染着儿时的底子。我结结巴巴地说:17岁就上大学,多好……我高考没考好,可能又要复读了。

“人干吗要拼命地参加高考,大学里其实很没劲儿。”他的脸上又露出几年前那种厌倦。

我想他总不至于快毕业了还要像之前一样往前跳吧,再往哪里跳呢?我觉得不可能,就剩一年了,总应该坚持要个结果吧。中考、高考,独木桥,挤破了脑袋,不都是为了这个结果吗?我想摆几句道理,在他的那副表情下却什么也没讲出来。

后来,承宇还是辍学了。无论是数学方程式还是纵贯古今的历史,都不能当饭吃,才子也是要生活的,听说他在家里待了七个月就被父亲催着去了家小工厂,推着晃铛铛的叉车,从一个车间推到另一个车间,他一定也觉得很没劲——直到认识了一个姑娘。

据说那女孩儿——后来跳了河,淹死了。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问。

“是啊,光棍一条。”承宇说。

“因为那个女孩儿吗?”

“哪个女孩儿?哦,你说她啊,其实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我疑惑地望着他,她却写下遗书说你害了她。

承宇漫不经心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坐在蒋承宇的面包车里,一路颠簸,扬起的灰尘扑到路边的矮灌木丛上,天渐渐黑下来。承宇的话倒多了,四川的妹子,白水的酒,还有他这辆二手破面包。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当年为什么不把大学读完。

他说,我只是想找点更带劲儿的事儿干。

开出租车带劲儿吗?

他憨憨地笑了,没有回答。窗外的矮灌林丛把我的思绪渐渐扯远了,想到车站那个偷了钱包却又竭力把身份证还给我的小偷,那些站起来争着拉我却又做出谦让样子的面包车司机,多像一场杂耍啊。

真正的获救者

那一年,我刚来到北京,被感冒和伤风折磨得死气沉沉,坐在办公室里像个机械人,有一天下午,静说:我们出去走走,我带了相机。梧桐叶子像蝴蝶一样纷纷落着,林荫路上一片静穆。她说:“这是法国梧桐,叶片比中国梧桐要小得多。”我们进了一个高档小区,里面非常安静,靠近边缘的地方有几条长椅,还有一个木架,架子上搭满长藤,几朵不知名字的花伸出来。她让我站在绿藤下面给我拍照,还要我假模假样地拿着一本书。后来我给她拍,她坐在长椅上,静静的侧影忽然让我想到人淡如菊这个词。相比之下,我真是太激烈了,那本浅绿色封面的书在她手中才是相得益彰。同样是看菲茨杰拉德,我看到的是不纯粹的自欺欺人的讽刺,她看到的是爱情逝去的忧伤。

忧伤一再淡化,便成了唯美的记忆。记得她写过一篇很短的日志:她一个人回家,走到家门口突然收到了他的短信,“你想我结婚吗?”被她看成了“你想和我结婚吗?”手里拿着门卡,却怎么也插不进去了……

她的心一时乱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静已经结了婚,一个正直体贴的丈夫,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接儿子放学,煮煮饭,然后就是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阅读、写作。她仿佛躺在时光中,安静得像光年。我有时候怀疑,阅读和写作是不是她的另一种回忆方式。曾经有一个朋友对我说:每一段回忆都是美好的,记忆也是一种拥有。我不理解,因为我确定,他们任一个人想到我的时候,像看到伤疤,一定要绕行的。我又偏激又刻薄又残忍又恶毒。原来他们那美好的记忆是存在的,因为还有静这样的人。

她说:她在文字里找共鸣、默契,和似曾相识,她写字是为了找一个出口。苏童说:“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年轻人有写作的习惯,它会让你比别人多出一种生活。你在忙碌地应付工作、房租这种问题之外,你会有一个内心生活;而很多过于忙碌而没有这种写作习惯的人,他往往很难去那么直接地建立自己的内心和精神生活。”

静不是作家,只是常写博客,只为自己。我常对她说:“你的文字有卡佛的味道。”

两点钟的时候跑到客厅去读《丽江的柔软时光》,然后听见YY起床的声音,还以为她是上厕所,结果她开了门只是关了灯,又回去了。所有的文字在刹那间全都不见。她是闭着眼走出来关灯的吧,所以没有看见蜷缩在沙发里的我。我默默的没出声,担心一讲话会吓到她。等她回去再睡下,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回了房间。

依旧睡不去,于是再起身,刚起来的时候外面稍有点亮了,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晨光。现在,再望向窗外,却是一片肃杀的黑色。这就是黎明吧,最黑暗的时候。

卡夫卡说:“无论什么人,只要你活着的时候就有应付不了的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笼罩你命运的绝望。但同时,你可以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你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因为你和别人看到的不同,而且更多,总之,你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就已经死了,但你却是真正的获救者。”

写作是一种吞噬。这好像是杜拉斯说的,静很喜欢引用杜拉斯,她在我哭泣的时候说:即使哭泣无济于事,我认为也应该哭泣,因为绝望是可以触知的。这也是引用杜拉斯的,静从不绝望,却能感知我的绝望。

有一次我忍不住说:我们什么要去装饰别人的记忆?

她说:人生已经足够艰难,人何苦为难人。

我说我陷入梦魇中,时时想到自杀。她说去寺庙里摸摸佛像,我说我不信任何宗教。“迈进大殿,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种庄严、静穆的气氛,即使不信,不了解,心也会变得宁静。又没有什么损失,你何不去试试呢。”我至今没有去试,但我想,她的宁静是否从此而来?

对于静这样悠闲度日没什么远大理想的人来说,写作就是情绪宣泄的出口,所谓的宏大叙事与她是无干的,梭罗说:没有任何气味比走了味的行善更难闻的了。如果你手头富足,就像椰枣树那样慷慨,但如果你手头没有能够施舍的,就像柏树那样,做个自由人吧。静就像那棵自给自足的树,管他春夏秋冬,只躲在自己的小楼里,冷眼看世事浮沉。

当自由人不知不觉成了才女,就开始遭人诟病了。有一个朋友说,才女也是女神,与女神经一字之差。

几千年过去了,女人仍被诋毁。男人这样说,是因为无法驾驭的怨恨,而女人也这样说,纯粹是因为自己没有才华而嫉妒。

天才在天妒人怨中夭折。天才在自我毁灭的同时,也在被庸人毁损。

尼采为那匹马哭泣,我为尼采哭泣。

安·兰德说:“不能把这个世界拱手让给那些我们鄙视的人。”其实不是让位,是不屑于争,我们为什么要跟那些我们鄙视的人去争呢?我们为什么要为那些我们鄙视的人花时间呢?他们的时间是用来诋毁的,我们的时间用来写作,挡开笼罩命运的绝望,草草记下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为自己那颗心,为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