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对话人：落尘（庞建新） 网络作家

辛静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2013级卓越班学生

张梦月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2013级卓越班学生

陈梅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2013级中文一班学生

访谈时间：2015年8月11日

访谈方式：电话访谈（潍坊—北京）

一、网络文学创作之路

张梦月：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网络文学创作的，又是怎么走上网络文学创作之路的？

落尘：我记得自己应该是2009年的时候开始进行网络文学的创作。我从2002年开始阅读网络小说，看的时间长了，就萌发出了一些冲动，开始进行网络小说的写作。2009年的时候写得比较糟糕，一直到2011年跟塔读签约以后，才算是步入正轨，一直写到现在，已经有6年了。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应该大部分都是这样，就是看着看着，然后自己想写了。

张梦月：我看到资料介绍您是在工作之余来创作的，您从事网络小说创作的动机是什么？

落尘：最初的时候目的比较简单，就是赚外快。零几年的时候我刚参加工作，在青啤上班。因为青啤的工资比较低，生活的质量也相对差一些，所以想赚一些外快。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发现网络小说的写作马上就能赚钱，就一直写下来了。到了2013年初的时候，写小说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工资了，再加上工作确实比较忙，对写作其实有影响，所以就辞职了，开始了专职写作。

张梦月：您的《超能高手在都市》中，第89章一个女配郑思宁说：“我做服装设计,平时都是在家工作,挺悠闲的,也不累。不是有人说过,能够坚持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还能靠着喜欢的事情去赚些钱,就是很好的嘛。”这是不是就是您本人的想法？

落尘：我觉得这应该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我们都想把自己喜欢的事当做一种谋生的手段。如果靠做一些自己不高兴的事情来谋生，可能会活得比较痛苦。但实际上，我觉得任何爱好一旦变成了职业，它所带来的快乐就会变小，因为你的生活压力会很大。

张梦月：这样的话，感觉从事网络文学创作是被动的，那种兴趣就减少了，就像是在被迫赚钱了。

落尘：一开始的时候，可能兴趣会大于收益上带来的满足感。但是，随着收入的比重越来越大，包括到现在可能占了全部的比重，等于是，我的全部生活收入来源完全来自这方面，那么需要考虑的东西就不再像以前那么单纯，所以那种爱好的感觉就会变得比较少一点。

辛静：您的笔名是落尘，您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样的笔名？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落尘：其实没有，这个是我初恋给起的。我们在2009年的时候分手了，分手以后也是受了这个事情的影响开始进行写作，然后就用这个当笔名了，一直用到现在，算是分手纪念吧。

辛静；我知道有许多作者习惯把自己喜欢的作家的作品当作范本来写小说，您当初开始网络文学创作的时候，有没有把出名的作家或者是您喜欢的作家所写的作品当作范本来创作？

落尘：现在的网络写手，应该有很多是这样做的。其实我们那个年份，还没有这么严重。那个时候是这样的，我们看了想写，想写的是自己的故事，没有太受其他人的影响。但是，现在的网络发展这么多年了，可能带来的社会影响比较大，大部分人可能就是冲着收益来的，所以他的功利性会重一些，这样的话他们选择进来的方式会比较直接一点。

张梦月；请问您在写作过程中，在艺术上有什么样的追求呢？在写作过程中，这种追求有没有什么变化？

落尘：其实一开始，当我们真正想写小说的时候，我们都是想写一部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给别人看的作品。但是，当你将这个东西变成一种职业的时候，你会考虑一些商业上的、受众方面的因素，有时候你会不自觉地受到影响。那种艺术层面的、纯文学的考虑会被有意弱化，在商业领域上的那些比较受大众欢迎的东西会被强化。所以，每个人都有这种梦想，但是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做到。

二、网络写作的机遇与挑战

张梦月：中国写手有太多，很多作品可能根本就没有被人发现，您能获得成功，是不是有很大的机遇因素？

落尘：肯定会有。我们这个圈子，其实不像正常的职业，比如说你毕了业以后去找一份工作，每个月会获得一份工资，让你去学习一些东西。我们这个职业，姑且算它是一个职业吧，如果说想进来的话，一开始绝大部分人都是要碰壁的，所以现在受到一些新闻的影响也好，还是其他的一些东西的影响也好，越来越多的人想写网络小说。他们认为网络小说创作领域 “遍地是黄金”，这应该是一种错误的认识。我觉得还是应该要在保证自己有生活基础的情况下再来写，这个圈子的残酷在于既需要一定的机遇，也要有一定的水准！如果水准不够的话，即使这个机遇一直不断地出现，你也不可能成功。

张梦月：在您作品的后边——“作者有话说”的部分谈到自己写作的经历，您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人生的低谷，遇到困境后，您是如何克服困难的呢？

落尘：其实也算不上克服吧。因为我觉得要讲“克服”这两个字，其实是你本身已经要活不下去了，你的生活已经要彻底崩塌了的那种感觉，但实际上，我的人生还算是比较顺利。最大的困难也就是刚毕业的时候，家里的收入比较低，因为有外债，所以生活的水平会差一些，那算是最大的低谷，这种情况下其实是不影响生活的。所以当一个人的生存不受影响的时候，他要去熬过那个低谷，并没有什么很困难的地方，因为他不需要去逼迫自己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情。

张梦月：您写网文的时间应该比较早了，那时候网文传播得应该不算很广，您的家人是否支持您写网络小说呢？

落尘：一开始算是放任自流吧。父母的意思是说只要你的生活不受影响，那么你想做什么，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是可以的。到了后来慢慢地开始有那种冲突，因为你要分配工作的时间和写小说的时间，你还要阅读，那个时候会开始有矛盾。我辞职之前，虽然那个时候写作的收入已经大大的超过了工资，但是像父母他们那一辈五六十年代的人，他们的想法是你要有稳定的工作，你要有一个给你投保险的地方，你要保证未来十年到二十年是一个一成不变的状态，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更安全的，让他们心里更踏实的一种方式。所以当时辞职的时候，其实跟我父母闹得不是很愉快，他们没有同意，我就先斩后奏了——先是跟公司提的辞职，然后再回到家里。不过这种矛盾应该很容易化解，因为父母担心的就是你的生活不够稳定，你只要证明你的生活比较稳定，靠着这份收入也能够养活自己或者是家庭，父母就会认同你自己的这种选择。

三、现在的生活与未来计划

辛静：您平时除了写作，在生活上还有什么其他爱好吗？比如说您的作品中有许多跆拳道、格斗等方面的内容，这是您的爱好吗？

落尘：我最大的爱好其实就是看小说吧。因为如果你不爱看这个，你也就不会写。然后是喜欢打篮球，这是从小就喜欢的，因为从小身高就长得比较高，当时就开始打这个。第三就是打游戏，我觉得应该是跟一般的宅男一样的爱好，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辛静：您平时会不会阅读许多古今中外的书籍？

落尘：现在看得反而没以前多了，我记得在我9岁、10岁的时候看得比较多。我们那时候没有网络小说，当时能看的就是四大名著，然后看一些类似于《基督山伯爵》的中外名著。当时是小孩，不懂的很多，只要是书就看。确实有的时候实在是没有东西看了，语文课会发一些课外读物，还有包括《知音》、《故事会》，那些都会看。到了2000年的时候吧，开始流行韩寒和《哈利波特》。再往后，到了02、03年那个时候，网络文学就出现了，当时还很少有网络，我们当时看的是书店处理的几块钱一本的盗版书。到了现在，就只看网络文学，不看别的了。

辛静：刚才您说，您小时候也是比较喜欢看一些中外名著，您觉得对您影响最大的或者说是您最喜欢的中外名著和作家有哪些，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落尘：其实印象很少了，因为当时看的时候很小。我印象最深的一本书是当时看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很奇怪，我来回看了有一个月才看完。其实现在想想字数很少，但是当时看得很慢，那本书对我影响挺大的，但是现在回想一下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中国作家我最喜欢的是王小波和余华，除了他们两个，其他人的作品没怎么看。

辛静：我们知道比较会写作的作家善于从阅读的作品中提取出有利于自己写作的东西，您觉得您在阅读的时候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经验跟我们分享一下？

落尘：会有。我自己写故事的时候是这样，就是没有进入这个圈子之前，我看的时候可能单纯地沉浸在故事里，当我自己去写之后，过一段时间再去看书，就很难保证一个完全客观的心态。当你看到某一个故事，作者在塑造这些人物的时候，会把他塑造得让你觉得十分的鲜活，你会不自觉地想他是怎么做的，可能会做一些笔记之类的，做一些自己的总结，然后看一看在自己的书中能不能运用上。

辛静：对，我们老师也经常让我们做一些读书笔记什么的。

落尘：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如果说你们以后不想写作的话，这个是不用做的，纯粹看是一种享受，如果说以后想写作的话，它是一个很好的习惯。

张梦月：您将来的写作计划是什么呢？

落尘：其实也没有写作计划，一本一本写吧，只要是在保证生活质量的前提下，写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张梦月：您现在一直在写作，您想写到一个什么年纪呢？还是说活到老写到老呢？

落尘：我初步想法是写到40岁之前吧。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收入一直在涨嘛，40岁之前应该可以达到一个理想的积蓄，到时我可能会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过自己的生活吧，因为写作其实对身体伤害挺大的。

张梦月：在写作的过程中，您认为网络读者对您的帮助大吗？读者在作品后面的留言，还有在贴吧中的评论对您有什么影响吗？

落尘：读者的留言几乎都会看，但是具体说会不会因为读者觉得哪块有问题而去改，我觉得大部分不会改。因为说的大一点就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一个人看这本书可能都有自己的想法认为应该怎么写，如果你每个人都听的话就会乱了。所以我们会去看读者对于哪一个情节满意或者是不满意，但是我们可能不会改。

张梦月：我们在读作品中感觉您的作品最主要的读者是一些男生，您有没有想过写一些其他的题材来扩大读者群呢？

落尘：挺难的，现在网文是分男频和女频的，男频大部分是给男生看的，女频大部分是给女生看的，那些古言、现言都是这样。如果说换题材的话是不会取得什么很好成绩的，因为男频、女频方向是不一样的，可能我写男频会比较熟，因为我知道男生想看什么样的故事，但是如果我写女频就会很难，所以这个应该是不会改。

四、网络文学的商业化

张梦月：现在的网络文学越来越商业化了，您对这种网络文学的商业化机制有什么看法呢？

落尘：我个人感觉这应该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就像所有人都说网络文学是快餐文学，因为每个人看网络文学的目的不是出于对它的文学性，或者它的社会价值，或者它多少多少年后还能存在，它就是紧张的学习、工作之余的一种放松，感觉是在去上班的时间或者在路上，一些不能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它是一种娱乐的方式。所以不需要从网络文学中学会特别深刻的道理，可能需要的只是，我看了这个小说，我觉得愉快，我能愉悦自己的身心。实际上，文学的表达形式有很多种，它们所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也不一样。在我看来，网络文学能让全民处于一种愉悦的精神状态，这就是它的成功。而至于那些文化传承以及其他更高意义上的价值，会有那些纯文学作者去做这种事情。

张梦月：现在网络文学异军突起，更多方面是满足人们的这种感官需求，商业化比较重，您认为会不会造成社会发展偏离正轨的现象？

落尘：我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大了，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那么，看小说也是这样。我写了这样一个故事，我希望你看的是这个故事带给你的那种快乐，我不需要你接受我在故事中表达的那一种人生观，这些是没有意义的。在我看来，我只是需要你在看我这部作品的时候，你愿意为它付费，你觉得看了它以后，对于你的人生、对于你的生活有一种辅助上的让你保持愉悦状态的作用就可以了。所以，所谓的"小说改变社会"，我觉得不可能。价值观是每个人都有的，它不会专门受到一个东西的影响，那是邪教，不是小说。

张梦月：您写作网络文学的收入怎样？您觉得它可以给自己一个什么层次的生活？

落尘：你们之前应该采访过别的作者，我的收入在他们中间应该算是中等偏下的。我写小说的话，大概一个月有2万到3万块钱，这个收入肯定要比上班多得多。按照正常的毕业后的工作来说，青岛那边，普通的毕业生应该是2500元左右。工作二到三年最终能达到3500到4000这样一个工资，这个收入在青岛那个地方，基本上是刚够吃饭吧，养家肯定不行，所以我觉得现在这个收入对我的生活肯定是有改变的。它可以让我过上相对来说比较安逸的生活，至少不愁吃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虽然算不上那种奢侈的生活，但是小康生活肯定是可以的。

辛静：您如何看待国内的网络文学排行榜、网络作家富豪榜呢？您会不会把它当成一种前进的动力来鞭策、激励自己去创作呢？

落尘：其实我觉得，排行榜之类的是为了制造议论话题的。因为在排行榜没有出来之前，整个社会都不认同网络作家能够挣多少钱。当排行榜出来之后，唐家三少一年上千万的收入让人们震惊，他形成的是一种社会性的震动的价值。其实它对于我们这些网络写手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就我个人来说，我觉得我这辈子也达不到那个高度，能赚到一个让自己满意能满足自己生活的钱就可以了，大概是这样。

五、对作家主要作品的探讨

辛静：庞老师，我在很多网站看到您的作品标签是“异能、练功、校园、热血、异界、美女、玄幻、猎艳、升级”等，您对自己作品的定位是什么？

落尘：我们在写之前都会想一下要写给谁看，因为是商业化写作，所以要找一个尽可能有更多的人付费的群体。其实我们现在可以看出来，很多男频的小说，都是给十六、七岁到二十七、八岁之间的这样一个相对年轻的群体来写。我们在写之前的定位就是这样的，因为他这个群体更容易产生这种收益。

辛静：您在写这类作品的时候，会不会突然有什么灵感让您来创作这个作品？

落尘：有。一本书，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三四百万字的超长篇的书，在写作过程中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所以很多人都会去写大纲和一些细纲。我的习惯是没有大纲，就是顺着主角的故事在走，每天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我是这个习惯，所以基本上是在靠灵感支撑。

张梦月：现在我们想来探讨一下您的篇幅最长的那部作品《超能高手在都市》。

落尘：嗯，好的。

张梦月：您在写这部作品之前，是不是需要广泛搜集各种知识？比如说在第十二章，涉及到跆拳道的知识、格斗知识，其中您关于跆拳道实战派高手的分析我感觉非常深奥。

落尘：有一部分作者会写一些以自己擅长的领域为内容的作品。比如说一些写医生的，或者一些写相师的，他们可能生活中有这样的一些接触或者这样的一些学习，他本身就知道这些东西，所以他写得非常真实。还有一部分作者，他会提前去研究相关方面的内容，比如说一些写国术的作者，他可能会提前拜访一些国术大师，问一些专业上的问题。但是像我们这种写的没有什么深度的作者，我们其实就是随时百度。需要什么样的内容就上网搜一下，然后把百度到的内容进行修改整理，整理出自己认可的一个观点，然后把它写出来。

张梦月：本来以为如果我们要写的话，这个问题会是限制我们的一个很大的障碍，这样的话就容易一些了。

落尘：我觉得是这样，你只要想到一个故事，然后具体的问题就是内事不精问百度，外事不精问谷歌了。

张梦月：我在阅读您这部作品的时候，发现您提到许多的地名如：鲁东省、长清市等。这些城市都是以生活中的城市为原型，稍微修改了一下形成的吗？

落尘：对，因为需要一些避讳。写网络小说的时候，在出版那边它会有一些要求，就是实际地名或者实际事件是不能涉及的。你可以写一些幻想类的东西，但如果你要写那种真实的，就必须是严肃文学，或者是不能像我们这样写一些你明显知道它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那是虚构的，是不能那么直接用真实地名的。

张梦月：哦，是这样。

落尘：嗯，所以只能化名。

张梦月：您的《超能高手在都市》中，有介绍西方代理律师制度的完善、司法透明的内容，但中国在这方面的法律恰恰不够完备，您会不会担心作品中的某些言论违背了社会舆论或侵犯了国家利益呢？

落尘：有点大而化之吧。如果一本小说它的影响力很广，就像《哈利·波特》那样，整个世界范围内都在读，它形成了一种文化现象，那么他书中的每一个情节也好人物也好，作者都要深思熟虑去怎么构造。但像我们这种流传范围比较小的作品，他能够形成的影响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张梦月：您在作品《超能高手在都市》中塑造了强者这一个形象，这个强者形象的塑造，只是想去迎合读者的趣味呢，还是您本身有一种很想变强的理想，然后通过小说来体现出来？

落尘：都有吧。商业化写作的话，最容易让读者有阅读兴趣的就是一个小人物的奋斗史。所以大部分主人公都是从一个很小的身份开始，学生也好，或者是普通人也罢，然后一点一点往上爬。包括我们自己，当你遇到一些你觉得不爽的事情的时候，你就会想，你如果更强一些，就不会让自己过得这么不痛快，所以这应该是一个共同的想法，我自己也有，然后可能读者也希望看到。

张梦月：在《超能高手在都市》中，您给主人公起的名字叫秦安逸、王安然，有什么比较特别的寓意吗？

落尘：就是随便取的，我们取名字的时候，一个原则是比较顺口、不绕口，再有就是读者不会觉得不认识这个字，或者说读起来不舒服，只要满足这两方面就可以了。

张梦月：哦，是这样。您在设置主人公秦安逸这个人物的时候，他是从一个穷困的学生慢慢地成长为龙骑之王，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身边的亲人朋友都在一个个失去，慢慢地就只剩下了王依然和孔杀，是不是说明成为强者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舍弃、不断失去的一个过程，您这样写是想表达什么呢？

落尘：其实，我是这样的感觉。当你始终是一个平凡人的时候，你周围的接触面是非常广的，就是你可以站在最底下，看到一整个世界。当你越来越强，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你会发现，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能跟上你脚步的人越来越少，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但其实写的时候我没有去考虑太多，就是写着写着，剧情发展到了，那么很多东西就会被淘汰，因为你的脚步太快了，他们是跟不上的。

张梦月：嗯，也可以说这是成就主角的强大的一个方面，对不对？

落尘：嗯。我其实更想写的是一种大团圆的结局，但是写到最后就圆不起来了。

张梦月：秦安逸在不断地变强，感觉他即使变得再强，也始终有那个限制，总会有比他更强的，他自己永远只是一颗棋子，不同的就是从一个棋盘来到了另一个更大更精彩的棋盘，这让人觉得生命很渺小，人在现实人生中感觉无能为力，您这样设置故事，是不是有您自己对人生的一些看法？

落尘：我觉着好像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吧，包括你们有的时候也会去想，宇宙中有没有外星人呀，我们是不是就像《楚门的世界》那样，始终处在别人的观察之中。我觉着这是一个很少有人会去跟别人说的问题。你跟别人说，别人会认为你是白痴，所以很少有人会去跟别人分享。但是这是每一个人都会在某一个阶段去想的一个问题。我当时的想法是这样，不管你多么强大，你始终是在规则游戏之下的强大，你是在别人注视之下的强大，你自以为是自由的其实是不自由的。我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但是写到最后其实没有写出来。

张梦月：这是一部非常庞大的作品，所以难免会有不能面面俱到的地方。

落尘：其实这本书一开始我只想写二百万字，就是到最后龙骑那边大决战就结束了。当时因为一些原因改变了计划，一个是读者那边想继续看，一个是编辑那边也认为销量非常好，就这么结束是比较可惜的，这就跟美剧一样，一集一集地拍，只要有人看就一直拍，没有人看就直接腰斩。所以当时龙骑之后的剧情就算是临时添加的，没有做太多准备，其实挺仓促的。

张梦月：您在文章后面的总结也说，后面的那部分准备得不是很足，只是刚开始有一个粗略的构想，这样的话，就造成后面的情节有些粗略，不能面面俱到，对于这种情况，您会不会觉得有遗憾？

落尘：如果说我是想写一本类似于传统文学那样的作品，我会非常遗憾。其实这本书写的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这个目的算是很市侩吧，所以它的遗憾，我个人的感觉没有太深。因为我本身赚到钱了嘛，我最大的目的达到了，所以其他的一些算是边边角角的一些东西，这种感觉就不会那么浓烈。

张梦月：写到两千多章，实在是不容易。好不容易写这么多，最后不能以一个很完整、很完美的结局结束，就是感觉有点可惜。

落尘：其实我觉得一些写得越长的作品越难去把它很好地圆回来，起承转合这个“合”是最难的。所以越是短小精湛的作品，他在“合”的时候需要顾虑的东西越少，可能更好控制一些；相反字数越多的作品，他在延长字数时是受到一些经济上的影响也好，还是其他方面的影响也好，不是他自己本身想写那么长的，所以这个时候，这种遗憾的感觉应该不会特别浓。

辛静：下面我跟您探讨一下您的《都市鬼皇》这部作品。首先，对于主人公乐平凡这个名字，感觉主人公叫平凡，却做一些不平凡的事情。请问您在给主人公起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落尘：那是2011年写的，我当时是在看一个漫画，里面有一个人物的名字叫什么平凡，具体我忘了，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当时正好塔读的编辑跟我约稿，然后我正好比较喜欢这个名字，就用上了。后来一想，还感觉挺好，然后就扩充了一下，乐天知命安于平凡嘛，我觉着人生应该是这样，越知足的人越快乐。

辛静：嗯，原来是这个意思。

落尘：这跟书本身没什么关系。

辛静：您的作品《都市鬼皇》中有这样一句话：“记者：‘你是想当一辈子的懦夫，还是想做英雄？哪怕只有几秒钟？’ 男主：‘我想当英雄，但我要当一辈子的英雄。’”您的其他作品中主人公或多或少也有这种英雄情怀，您为什么这样设计呢？与您本人的情怀有关吗？

落尘：其实我个人是一个挺冷漠的人，现在社会各种负面新闻太多，可能扶个老太太都要有钱才敢扶，但是心中会有这种不平之气，会觉着社会变成这个样子，是我们不想去看到的，这个社会应该多一些侠气，应该多一些路见不平一声吼的那种感觉，但是现实的背景之下是99％的人不敢这么去做，所以就只能在书里去写，在书里去抒发这种不平之气吧，只能是这样。

辛静：《都市鬼皇》的前几百章里，女主人公出现的次数很少，没有什么存在感，感觉那个女主人公好像是“花瓶”，您这样写是不是为了突出男主人公？

落尘：应该是侧重点不一样吧。如果是女频的写法，他会把感情纠葛作为重点，因为女生是喜欢看这种的，但是男频的写法他会把主角的这种惩恶扬善、变强，包括成长、称霸天下作为主题。因为男人，男生更喜欢看的是这一方面的东西，对于感情纠葛他不会很重视，所以这个算是重点的不一样吧。

辛静：《都市鬼皇》的结局，特别出乎我的预料，我一直以为，最后乐平凡和王蕾应该会有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激烈打斗，最后却和平地解决了，甚至还通过游戏什么的过上了特别安逸的生活，您这种安排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或者说您当时是怎么构思的呢？

落尘：没有，当时就是单纯写不下去了。就是一本书写到最后，然后继续写的话感觉特别累，所以就是找一个尽可能合理的方式让它结束吧。

陈梅：老师，我现在来跟您讨论一下您的《修真老师在都市》。在这部作品中，主角叶苏对韩乐语说了一段话：“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不惧怕任何模样的现在和未来，任何事情，光靠逃避，光靠着自我勾勒的所谓理想国去自欺欺人，都是没用的，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在说这段话的时候，他们的心境是什么样的呢？或者应该说，您在写这段话的时候您的心境是什么样的呢？

落尘：其实，这本书应该是我写的最用心的一本，比前两本更用心，而且这本书也在台湾那边出版，所以这本书算是我写的自己感觉最满意的一本。我在其中加了许多的“私货”，我们行话叫“私货”，就是本来不应该写的，但是自己有一些不吐不快，就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通过主角也好配角也好，让他说出来，包括你刚才念的这个。我个人感觉是这样，就是我不喜欢那种只是在幻想，只是在想我怎么怎么样，如果我觉得我可以怎么怎么样，我就一定要去做，我一定要真正地拥有了可以去做的这个能力，并且做到以后才能去说这些事情，如果还只是处于一个想的阶段我就去说，那是一种很悲哀的感觉。

陈梅：嗯，是这样。在小说中表达了自己的一些不满。

落尘：大部分是自己的一些想法吧。

陈梅：叶苏最初带领学生去旅游的时候，他教导学生必要的时候可以霸道。他说了一句，也是一段话中提到的，人们真正所忌惮的是更强大的力量，在惧怕的情绪下产生的尊重，才能一直存在下去，如果你想要一个人来惧怕你，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强大。您觉着这种所谓的“霸道”符合我们现在社会的现状吗？

落尘：这个其实是一个很偏颇的说法，有的时候这些是跟着剧情来的。就是我希望主角当时要说什么话，让这个情节显得更生动一些，其实也不代表我个人的想法是这样。我觉得现在的社会充满了戾气，它不像十年前或者十几年前那样，没有那么多负面的新闻，但是现在，两个人如果不和了可能就拳脚相向，可能你抢一个座位都会发生斗殴，可能你喝一顿酒不爽就可以拿刀捅人，现在整个的社会风气是不对的，充满了暴力倾向。所以我觉得，我们在这个社会中生活，首先要学会的是保护自己，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让自己健康快乐。面对着一些事情的时候不要让别人欺负，尤其是出门在外时。因此我认为，在这样一个充满戾气的社会，我们有的时候是需要强硬的，很多人他是欺软怕硬的，并不是说他真的那么横，而是他觉得你软弱可欺，所以他就欺负你，是这样一种感觉。

陈梅：您的作品中叶苏很低调，他的低调同曹远鹏等人的高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以说作品中出现的每一个男性人物都对叶苏表现出了敌意，您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突出叶苏的强大还是讽刺那些人是在自取其辱呢？

落尘：最大的目的是让读者看了以后会有一种爽的感觉，这个主要是出于商业化考虑，就是当你的主角，处于一种相对低调的状态之下，然后用另外一些更强大的人物来衬托主角的这种他不想表现出来的强大，从商业化角度来说，更容易形成读者阅读的快感，所以更多的是商业本身的东西，跟作品本身的内涵没有什么联系。

陈梅：网上的贴吧留言或者是网友评论，都反映您的这部作品的结局写得太伤感、太悲剧，还有的人说结局有些仓促，您怎么看待这些评论，或者说您这样安排的理由是什么呢？

落尘：虽然读者可能会感觉不爽，但其实我一开始写的时候，就是这么安排结局的，所以个人感觉还好，至少我想写的东西写出来了。读者觉得不爽，也是因为没有大团圆的结局嘛，这个也是可以从商业化角度来说的，读者本身是一个比较脆弱的群体，他们看书本来就是寻找那种快乐，所以你让他们不高兴了，他们就骂你。

辛静：我在看您的三部作品《超能高手在都市》《修真老师在都市》《都市鬼皇》的时候，感觉三部作品好像都是围绕着“都市”这个词条展开的，您是不是对“都市”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还是说这个方面的小说比较容易吸引人？

落尘：主要是出于卖钱考虑，都市相对于其他的题材会更容易被大众接受。因为网络小说有一个概念就是"带入感"，就是你写其他题材的时候读者第一眼看不会有任何的代入感，他需要慢慢去读，然后通过你的文字去进入这个故事。但是都市类的小说不需要，因为你的世界观是成熟的，你们就生活在这里，所以都市小说的起点相对来说较低，我个人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写都市，比如我新书写的就是玄幻，因为都市写了这么多年，确实也不大想写了。

辛静：我在读的时候发现《超能高手在都市》跟《都市鬼皇》内容有点像，《超能高手在都市》是不是《都市鬼皇》的升级版？

落尘：它整个的框架是一样的，就是当时在写完第一本的时候，算是有一个稳定的收入了吧，然后第二本书写的时候我当时就在考虑辞职了。那个时候，在生活压力下是不敢去写一些新的东西，我只敢去写一些已经证明可以养活我自己的东西，所以在那种状态下我写的其实跟《都市鬼皇》没有什么两样。

辛静：您是把它当成《都市鬼皇》的第二部来写了吗？

落尘：也不算吧，其实我等于是把一个故事写了两遍，只不过是不一样的一个线而已。

辛静：您的《都市鬼皇》在当时阅读量很高，您为什么没有写第二部呢？因为像《盗墓笔记》、《鬼吹灯》之类的网络小说都会写好多部，您为什么没有接着一部部地写下去呢？

落尘：我觉得应该是一种个人感觉吧，我们在写一个故事的时候，跟着这个主角过了一遍这个故事，那么我们写下一个故事会想要换一个全新的生活，人总是不喜欢一成不变的嘛。我们都渴望一些变化，都渴望自己的人生会有一些突如其来的一些我们把握不到的东西，所以写故事也是这样，我们希望每一个故事都是不一样的，我们希望自己写的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全新的经历。

辛静：您的《都市鬼皇》、《修真老师在都市》、《超能高手在都市》中的主人公都是在偶然之中得到了机遇，一步步走向强大，从“菜鸟”慢慢一步步修炼为“大神”，您为何会这样构思？您这几部作品都是这样构思的，那您有没有考虑以后的作品会有什么其他的改变？

落尘：你说的那个改变应该不会有，因为有人那么做过，然后证明已经存活不了了。具体的这种写法其实是一种套路化的写法，就是从一个小人物，然后得到一个金手指，然后慢慢改变自己原来的生活。网文，大部分都会这么写，因为事实证明读者会喜欢看这样的故事。所以大部分的书，都是这样的一个开头，你把其他的情节去掉，把其他的那些描写去掉，大部分都是一个男主，得到金手指，在此之前他有什么矛盾，他通过这个金手指去解决，大部分都是这样子。其实我的新书就不是这么写的，我新书写的是一个玄幻的重生文，不过现在只是还在台湾那边出实体书，具体发书还会比较慢，等到那边出完才会发得快一些。

张梦月：对于您写的作品，网上评论有说好的也有说坏的，您是怎么看待这些评论的？会不会对您个人造成一些影响？

落尘：一开始有，就是刚开始写的时候会特别在意这些，会想去看他们对你的评价，时间长了会发现，看这些没有用，然后就慢慢地不放在心上了。

张梦月：之前我看过南派三叔的《盗墓笔记》，他说，书刚开始写的时候也得到了好评，可是后来骂声挺厉害的，然后就一度消沉，感觉走出来那一段低谷很艰苦。您觉得这是对网络作家的考验吗？

落尘：我个人感觉网络上的那种暴虐的情绪是比现实中还要更强烈的，在网络上的时候，很多的情绪表达它是一种夸张的，它可能不是一种真实的，而是一种建立在情绪发泄上的东西，但是那种情绪发泄的东西很多是负面的，所以尽可能就不去关注。

张梦月：那您是不是希望您的作品受到一些文学批评家的关注呢？

落尘：可能我们大部分人都不大需要吧。我们写作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嘛，只要是出于商业化目的的作品，那么从更高层面去看的话，它应该大部分都是糟粕，因为我觉得任何东西牵扯上利益、商业这种词汇的话，它就与高尚之类的词语绝缘了。我们需要去迎合大众的口味，而大众的口味很多是低俗的，不会有特别阳春白雪的那种感觉。

张梦月：一个事物的存在，毕竟有它存在的理由，如果网络文学发展得越来越好的话，我觉得网络文学批评家这一方面也会发展起来的。

落尘：其实现在也有，你们应该没有逛过“龙空”这个论坛，这是一个网文的写手和编辑的聚集地，在那里面是有这种专门去评判作品的一群人，他们不是专业的，就是看得比较多，所以点评比较毒舌。他们是有批评的，只不过他们的很多批评，作者本身是不认同的，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形成一个真正的网络文学批评家群体。

张梦月：但是还是值得期待的。

落尘：如果说网络文叙慢慢地和主流文学一样，已经成为整个社会认同的一个东西的话，它肯定是要有的，这应该是一个更完善的体系。但因为现在毕竟时间太短了，前些年的时候，网络写手的这种社会地位也不高，现在其实还没有达到那样一个真正的可以称它为职业化的程度，所以现在还很缺失。

辛静：庞老师，刚才您说过您写作的时候都不会写大纲是吗？

落尘：有很多人会写，我个人是不写的。

辛静：网络作品一般篇幅都很长，那么您写作的时候，肯定会有突然写着写着发现有一些东西需要添进去，或者是写着写着有点偏离了之前写的那个主题的情况，如果您没有大纲的话，您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落尘：大纲这个东西，其实有的时候它是一种限制。网文是很长的，你可能提前会构思这一本书的整体，你想写一个什么东西，但是当你把它落于纸面，你把它记下来，当你写到一半的时候，你可能会有新的想法，你想去改变，那么大纲会形成一种限制，所以我个人习惯是不写大纲，但是我会把书上的人物和一些关键的剧情、埋的伏笔什么的记下来，把这些记下来，以免后期忘记，就是这样。

辛静：嗯，就是大纲这个东西有利也有弊。

落尘：对，我觉得那种字数少的作品，比如说三、四十万字，这种写大纲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你的情节就那些，你需要把它架构得更严谨、更精炼一些，但是当这个字数拉伸到三、四百万字的时候，很多时候你很难保证它都是符合逻辑的，也无法保证它都是一种严谨的东西，这时候大纲就是一种限制，影响你的发挥。

张梦月：您的作品中，有很多很有深意的句子，感觉很深刻。不单纯是在叙述故事情节，也表达了一些很有哲理的东西。您是在有意识地来写这些句子或者是表达一些自己的看法吗？

落尘：是，就是突然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的时候会写一些，但其实写完就忘了。因为大部分的时候，一本书太长吧，除了那些关键的点几乎都很难记住，所以就是在有的时候，比如说产生一些感慨的时候，会去写一些这样的东西，但是写完就放一边了，没有去考虑太深，大部分的时候算是一种感情的抒发吧。

六、作家看网络文学

辛静：您能谈谈对网络文学的看法吗？比如说，网络文学有什么问题？

落尘：问题其实很多。一开始，02、03年的时候，从事网络文学创作的人几乎不是为了赚钱，他就是想写，他单纯地想去创作一些故事。在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或者说更早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人们有想法，但是他写不出来，无论是政策，还是社会环境，都制约着他们的创作。然后一直到02、03年，那个时候网络大爆发，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积累的爆发。就是建国之后这五十年，或者说是更久的一段时间，把整个中华文化的这种积累，爆发了出来。那个时候诞生了很多特别优秀的作品，包括《诛仙》等。我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我当时对很多作品都印象深刻，觉得写得特别经典。它不像是现在意义上的这种网络文学，它更接近于传统文学。当时的网络文学是一种百家争鸣的状态，就是各种题材啊，或者说各种幻想类的东西都在爆发、都在绽放。到了06、07年的时候，这种爆发一直在持续，一直持续到了09、10年，我开始写的时候，爆发已经开始停滞了，就是它已经到了一种平静的状态，从这个时候开始，网络文学开始同质化。一些媒体开始报道网络文学是赚钱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旦某个东西和利益挂钩以后，它就会开始朝着一些更多糟粕的方向去发展，那个时候就会开始出现很多仿写。看到一些好的书，然后给它换一个人名之类的，就把它仿写下来，没有太大的创新。出现一部火的作品，比如说，特种兵，它火了，然后所有人都在写特种兵，或者是出现一个重生的火了，所有人都在写重生，它就开始变成了流水线式的一种作业，我觉得这个状态对于网络文学本身是一种伤害，对于喜欢看网络文学的读者也是一种伤害，但是没有办法改变，因为它确实让大部分的人赚到了一定的钱，而你如果去创新的话，可能大部分的人会被淘汰；但是如果你去写别人写过的东西，它可能速成，能活下来。所以这算是一个淘汰的过程吧，但它本身并不好，我个人不喜欢。

辛静：网络文学是不断地往前发展的，发展过程中必定会有一些问题，您觉得，制约网络文学发展的因素有哪些呢？

落尘：现在的网络写手越来越多是一个重要因素。我记得看过一个统计，说是网络写手有上百万，我不知道这个统计是真还是假，但是一个事实不容否认，即当一个群体的数量到了一定的规模之后，他会拉低这个群体的平均水平。比如说，你们三个人的平均智可能是110，如果扩大到整个学校，你们学校可能有几千人，那么平均智商可能只有105，再扩大到整个济南的话，上千万人口的平均智商可能只有九十几，所以我觉得，当一个群体扩大到了一个相当的规模的时候，他的平均水平是在下降的。

张梦月：您对网络文学的阅读价值，是怎么看待的呢？您觉得自己所写的作品最大的价值在哪些方面？

落尘：网络文学的价值，就是让人快乐。我觉得它不需要有特别深刻的社会内涵，因此，我认为看我书的读者，他能感觉到开心，他能觉得看这本书是在消磨他的时间，是他平时的一种娱乐方式就可以了。

张梦月：您如何看待网络文学的想象力问题呢？我觉得想象力是作家必须要具备的，这个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可以去培养？

落尘：嗯，我觉得都有吧。想象力其实每个人都有，我们所想象的这些东西，现实生活中是有它的原型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凭空想象出来，包括一些科幻类小说，它描述的那些美好的未来生活，都是基于我们现在生活的基础。所以想象力是每一个人都有的东西，它没有什么太高的门坎。

辛静：现在有许多作家担心面临江郎才尽或者想象力枯竭的问题，对于这种问题，您怎么看呢？

落尘：我觉得江郎才尽跟想象力是没有关系的，他之所以写不出东西，是他本身的故事没有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写一个真正能让读者看的故事，就是故事本身已经不够吸引人了。

张梦月：那就我们而言，过去二十年生活得很平淡，没有什么大起大伏的人生经历，供写作的素材特别的少，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去多经历生活呢，还是发挥自我想象，去构思一个故事构架呢？

落尘：我觉得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是特别平凡的，没有经历过什么凶杀呀，抢银行啊这种事情。所以，我们能够进行写作更多的是因为书看得多了，然后就想写故事。一个人看书看得多了以后，会有一种渴望，想去表达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所以我觉得阅读是一个非常好的方式，因此如果想写的话，无论那些经典作品也好网络文学也好，都要去看。

张梦月：如果我们只从阅读的作品中去汲取营养的话，会不会出现禁锢思想的现象？会不会在从事自己创作的同时，难于脱离别的作家已经涉及到的一些故事情节？

落尘：我觉得其实这不是问题，因为想象力是基于现实已有的东西才能去想象的，它不可能凭空创造任何东西。包括作品也是如此，不管是你写的故事，还是传统文学大家写的故事，都可能是一些他们经历过的那个时代中最让人痛心的、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内容。网络小说也都是基于现实中本身就有的东西，然后才去写。如果说看一本书会受到限制，那么可能你生活中遇到一些事你也会受到限制，其实这个限制是一个共性，我们关注的是，看完这件事情以后，有一个自己的判断和看法。

辛静：现在网络作家很多，有些在国内已经非常有名气，比如唐家三少；但是那些不出名的，在底端挣扎。您觉得是什么导致他们之间的这种差距呢？是机遇、个人的努力、还是一些其他的因素呢？

落尘：方方面面都有吧，唐家三少是努力、天分、加上机遇。他是一个不可复制的个体，这是我们公认的，因为整个网文界就一个唐家三少，没有人再达到跟他平等的一个高度，所以大部分网络写手，他们如果想达到像现在唐家三少那样一个地位，我觉得是不现实的。但是如果让他们去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程度，是可以通过后天的这种努力去做到的一件事情，因为网络小说本身不像传统文学那样，需要你有非凡的社会阅历，需要你有深刻的社会感悟，然后再将这些融于文字之中，表达出来，网络文学它更多的是一种故事的叙述，但是讲故事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的事情。所以对大部分的人来说，如果他们想在这个行业里有一个比较好的回报的话，他们应该去学习怎么写故事，去多看一些故事的写法，然后从技术的层面去弥补一些其他方面的劣势，比如说天赋也好，机遇也好，我觉得这些是可以人为去改变的。

辛静：刚才您说过您的书在台湾出版。谈到这个出版问题，很多作家比如金庸、琼瑶等，他们出版的最终实体书内容和最先在报纸上连载的内容有很大差别，就是经过很多次的修改，才能使这个作品的质量得到进一步的提高，您的作品出版之前是不是也要经过多次的修改？

落尘：台湾出版和大陆的这个简体出版还不一样，大陆这边出简体需要各种修改，无论是词也好，还是里面涉及的一些内容也好，都是要符合一些规定，一些敏感的东西不能写。网络文学在出版的时候要求没有这么高，再加上这边大部分都是先发电子版，所以这个书其实已经写出来了，写出来了以后台湾几乎不会需要你去改正一些东西，只要把稿子给他们就好了，要求相对来说较低。

辛静：最近许多出名的网络小说，例如《花千骨》、《盗墓笔记》等，都拍成了影视作品。您有没有这种想法，让您的作品在未来拍成影视作品呈现在读者面前呢？

落尘：我觉得这应该是每一个网络写手的梦想，但是，真正能够做到的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人。影响力也好，作品本身的风格也好，它都限定了一些网络小说肯定不会拍成影视作品。所以，虽然我很期待，但是我觉得百分之九十九是不可能实现的。

辛静：您的作品中出现的一些场景，或者是人物，比较难在影视作品中实现是吗？

落尘：嗯。而且作品本身的影响力也不够。想要拍成影视作品的话，它看的是你的读者量，以及它拍出来以后会不会有足够的收视率，所以，除非是那些最顶级的书，其余的机会很小。

七、对网络写作者的建议

张梦月：我们身边有很多的同学都想写网络小说，对此，您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落尘：我觉得要写作的话，首先要进行大量的阅读，就是搞清楚网络小说在写什么。我现在是在北京的一家网站当编辑，我们在审核一些新的写手写的网络小说的时候，就发现几个比较严重的问题。比如说，过度地去秀文字，过度地去强调技巧，对于故事本身弱化了，这是非常严重的一个问题。因为网络小说的核心是故事，所以如果想写的话，最多的就是钻研这个故事怎么让它吸引人。

张梦月：在投稿方面您有什么建议吗？

落尘：在投稿方面，如果是新人的话，我们比较公认的是起点中文网。男频是起点中文网，女频的话，红袖、小说阅读网、或者是掌阅都可以。分成比较容易过一些，如果是买断就比较困难，因为买断，网站会付出比较大的成本，所以它会审核得更严。但这个行业其实是挺残酷的，所以如果你们有同学想进入这个行业的话，我建议还是要毕业以后有一份工作，先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再来写这个。

张梦月：就是说先稳定工作，像您一样先当一个业余的作者，然后发展得比较好的话，可能会往专职作家方向发展。

落尘：对，看一下自己是否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吧，如果说是确定自己在这一方面可以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层次的时候，再考虑去全职写作，一开始是不建议这样，因为连收入都没有的情况下，你其实很难静下心来去写作，就算可以创作，你写出来的也可能是一个很杂乱的、很急切的东西。

辛静：您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写作技巧？比如说像我们现在没有什么写作经验的人怎么样才能一步一步地驾驭篇幅那么长的巨作呢？

落尘：每一个作者开始写作时都不是很顺的。你们现在，如果说是第一次接触、第一次去写作，可能一天写个一千字、两千字就觉得很多了，这个是慢慢练的。当你写的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你想写的故事是什么。所以说在刚开始写作的时候，除非是那种天赋特别好的新人，他们写出来的故事一开始就能看；其余的人在写完了一两百万字以后，才知道我要怎么去写一个这么长的故事，怎么去开篇去转折，所以这应该是一个练的过程，除非你本身天赋太好，第一本书就一出成神，那属于特例。

张梦月：我们今天的问题问得差不多了，您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对我们还有什么建议吗？

落尘：我觉得没有什么补充的了。

辛静：那我们今天的访谈就结束了，谢谢您抽出宝贵的时间跟我们交谈，我们感觉收获很多。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希望还可以继续和您探讨。老师，再见。

落尘：好的，再见。

（录音整理：辛静、张梦月、陈梅）

（本文原载于《大神的肖像：网络作家访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