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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弥敦道没有离开》

来源:中国作家网 |   2017年06月27日14:56

香港回归20周年献礼作品

《时间在弥敦道没有离开》

作者:皮佳佳

策划出品:广东阅客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出 版 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书号:978-7-218-11904-5

定价:30.00元

作品简介:

2017年,是香港回归20周年。这20年来香港的各种变化,引人关注。正所谓“文脉同国脉相连”,香港回归20周年这一节点也在出版市场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浪。2017年6月26日,由广东阅客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广东人民出版社联合策划出版的广东“80后”作家、北大在读美学博士皮佳佳的小说新作《时间在弥敦道没有离开》一书出版发行。

这是一个始于香港的故事,作者通过某种奇妙的缘分构建,将一个内地女孩与一个香港男孩紧密相连,道出了时代背景下一代人的精神价值观,并将其回溯进现实生活。

如今,大多数人对香港的印象,无非就是“高楼大厦、纸醉金迷”,而那些历经几代人风风雨雨的茶餐厅,那些静坐在繁华商业区的寺庙,那些藏匿于老旧街铺后逼仄的唐楼,那些身材佝偻眼神却依然炯炯的独居老人……或许这些我们不曾留意的真实,才是香港精神所在。

2017年,正值香港回归祖国20周年。 20年来,香港与内地同呼吸、共命运,两地文化不断相互认可、融合。随着“一国两制”伟大构想的成功实践和基本法的全面贯彻落实,香港特别行政区在各个领域取得的空前成就,日益绽放出瑰丽的光芒。阅客文化品牌创始人、董事长邹雄彬介绍,近年来,阅客文化经济效益稳定增长,公司始终坚持将社会效益放在首位,致力于推出更多的优质内容精品回馈社会,全方位提升阅客文化品牌的传播力、引导力、影响力与公信力,《时间在弥敦道没有离开》的出版,既是向香港回归20周年献礼,也是向海内外展示香港与祖国深厚情谊、再现香港风采、传播中国声音的一项举措。

作者皮佳佳亦在本书后记中道出了其创作此书的初心:“很多青年那冲突的表情更多是他们内心的对冲,他们渴望在商品社会成功,却不愿商品把最后的价值坚守也挤压走。社会没有了纵向的流通渠道,这种内在的压力将会以某种形式往横向爆发。在他们的笑容消失之前,我希望,他们抬头的时候,有一片属于他们的云上之海。”作者以“80后”跨世纪的视角,结合一代人的亲身经历,真实反映了香港回归祖国后,青年人的矛盾与追求,传递着与时间同行、不断勇往直前的积极价值观,对于两地青年的成长以及香港未来的发展具有深远意义。

作者简介:

皮佳佳,80后,广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现为北京大学哲学系中国美学专业博士研究生。已出版小说集《方死方生》,小说、散文、古典诗词先后在《收获》《十月》《中国作家》《诗刊》《南方文坛》《文艺争鸣》等发表。多篇小说被《小说月报》转载,古典诗词获得全国多个征文奖项,小说获得2016广东省有为文学奖。2017年获评广东省青年文化英才。

后记:来自时间的背后

皮佳佳

一切从时间开始,也许将由时间结束。如果仔细品味,那些直追苍穹的诗篇,匍匐在大地的叹息,犹豫在肯定与否定间的哲思,画笔下墨分五色的山水,都是从一种时间的感念开始。李白早就感慨过,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百代者,光阴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希腊的索福克勒斯也曾吟唱,世间这一切,犹如大熊星座的运行轨迹,星光璀璨的夜晚不会为人们而留驻,也不会为疾病和财富而停下脚步,它转瞬即逝,轮到另一个人去经受欢乐与哀愁。我对时间的那一点点迷惑与忧思,就从香港一条叫弥敦道的街道开始。

这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林立的店铺和招牌,每个品牌的名称都点击着人们心里的某处需要。比店铺更加密集的是游人,几乎全是大陆游客,夹杂各色口音的普通话,以包围的姿态让店铺的商品沦陷在自己怀里。我也是其中一员,随几个朋友来这里购物,脑中快速计算着两地商品差价,惊喜地摸着钱包,明明是花了钱,又感觉自己赚了钱。一个朋友从商店出来,吃力地拎着大编织袋,让人隐隐想象出春运的宏伟场景。我们围上去:“姐,你是买了多少个LV?”待拉链打开,里面竟然全是巨型家庭装霸王洗发水和强生沐浴露。另一位朋友晃着刚刚戴上的宝格丽手链,苦笑着:“我们坐了一小时大巴,关口排了四小时队,在街上逛了六个小时,脚肿到穿不上鞋,现在你在这里买了几十斤的洗发水!”那位露出神秘的微笑:“不,虽然是同样牌子,香港的质量就是好。”

而我的眼睛却突然被街边的路牌吸引,“弥敦道、弥敦道”,这音节组合在我口腔里反复念诵了几遍,如巧克力豆在牙齿间跳跃了几下,这是一种单纯的音节美,一段特殊的韵律。韵律真是奇妙的东西,好像无所从来,却总能触动人的某个地方,也许诗歌的神秘就来自其中。这神秘的韵律逐渐发展成无数光点,透过玻璃花窗投射进黑暗的舞台,飘浮着尘埃的光柱下,一段消失的记忆呈现在我眼前——一个徘徊在弥敦道的身影,就是多年前的我。是的,那时的我真是个大学生,一个实习导游,第一次来香港,却骗那二十多个游客说我已经是老导游。整个旅程,面对居高临下的大厦,右手驾驶的巴士,还有购物店里那些“时来运转”项链,我比他们更加不知所措。晚上,我独自走到这条街,迷了路,一个好心的警察带着我找酒店,但他却听不懂我说的普通话。我侧过眼偷偷看他,清晰的轮廓,刚好有一抹霓虹的影子落在他睫毛上。

当我想要辨明,站在同一街道的两个我之间隔了什么,我竟然找不到这过程的行进。如果不是弥敦道这名字打开了这一点点的记忆,这一过程对我来说就是空白。如果是空白,这理论上过去的时间真的属于我吗?

在一次小手术中,大概被注射了过多麻药,我丧失了部分记忆。某天,我翻看相册,对照片上那个穿背带裙、扎马尾辫的女孩产生了怀疑,她不在我的记忆中。可家人说,那是小学时的我。为了寻找小女孩,我特意回到儿时居住的地方,一个叫都江堰的小城,找到那个地址。学校不见了,汶川大地震后,整个城市遭受重创,这所学校搬走了。我失望地在这条小街游荡,想要在这里找出一点小女孩的足迹。这里有很多小吃店,她一定在其中很多店里买过零食,我不知道,她是偏爱刚从热炉里烤出的锅盔,还是蘸满辣酱的春卷,或者是那种荞麦面,被一个大木锤从带孔的模子里敲打出来。她的班主任老师是谁,应该是一位有着凉粉般嗓音的大姐姐,最好不是戴着黑框眼镜的数学老师。她应该也喜爱课间的那些游戏,和小伙伴踢毽子、跳绳。还有,她是否也有喜欢的男孩。走着走着,下雨了,这本来就是个潮湿的小城,我的记忆不是发霉了,而是没有储存在下雨之前。本来属于我生命中的那段时间,也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这样的我,对时间有着更加敏感和复杂的感受。我在意的不仅仅是时间的离去,而是时间离去后,留在生命里的一些回响和余绪,无论感觉真实或虚幻。仅仅一段回忆,哪怕是一分钟,那也是我的时间曾经存在的证明。也许就像小说里那个徐叶子,她自卑于过分普通的人生,她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生的失败者、未得救者,但未得救者也企图留住一点点时间,证明活过的时间。否则,就像她所抱怨的那样,“慢慢,就被岁月的刀斧砍伤,被自己认为的真实从根底上愚弄。到最后,只能用人生如梦来安慰自己,好给自己的混日子来作个和解”。

这篇小说就这样开始动笔,才写了几段就无法写下去,因为我无法清楚自己对时间的疑惑。我想知道时间是什么。

我开始寻找与时间有关的一切书,后来发展到只要标题里带有“时间”的,都被我买来放在桌上。桌面像蜘蛛网上挂着各种昆虫,带着古怪的花纹。这里面哲学书最多,古希腊的哲学家们尤其让我痴迷,我反复诵读着赫拉克利特的句子,“它过去、现在、未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我多么愿意把生和死、醒和梦、少和老都看成同一。在时间的流散中,如果是恨让这一切消失,那就用爱将一切凝聚。或者相信那飞驰的箭并没有运动,时间没有流逝,一切运动者都是静止的。可每次兴奋后,自认为已经掌握时间的真理,睡醒后又是极端的沮丧。当他们也无法安慰我的时候,于是我再度向后延伸,从亚里士多德到中世纪的奥古斯丁,从康德到胡塞尔然后是海德格尔。如果西方的那些话语有隔阂,那就到老祖宗那里去找点答案。我开始翻《说文解字》,寻找先民们造出“时”这个字的最初意图。这本身是一种青葱生意,于是我得以在生生不已的宇宙大化中,欣赏那饱含审美意味的时间凝结,时而踏着往返回复的生命之轮,在瞬间可到达永恒的精神点化。我根本不企图这些高妙的理论为我的写作带来什么,我就是很简单地想要知道,时间是什么。某个清晨,我再次企图继续这篇小说时,我再次悲观地发现,我还是输了,输给那无法想象的时间。

我的生命境界可以被点化,可我的现实问题仍无答案。这次我把希望寄托在实证科学上,开始在物理学中寻找答案。当然,凭着我文科生的高中物理水平,虽然也买了费曼物理学讲义,终究也没有读下去,只能买几本霍金的科普书自我鼓励。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让我又一次充满希望(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既然宇宙在时间上必须有个开端和终点,那么时间,一定不是线性向前不可改变的。如果可以,我愿意像大鹏鸟一样飞上穹隆,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在那里感受另一种时间的缓慢流逝。另外一本科普书《优雅的宇宙》让我迷上了弦理论,据说这将是统率一切的终极理论。我经常幻想,时间与空间掌握在人类手中,我们不再无奈地随着时间老去,如果愿意,也可以让时间倒退。那些蜷缩着的空间维度全部打开,我们在十一维空间里生活。也许我就是那个站在弥敦道上等待的徐叶子,但我等待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关于时间的答案。

可我真的愿意宇宙真相就是一段旋律,如嘴唇读到“弥敦道”时的那鼓动的节奏。于是,在我写这篇小说的过程中,将一种音乐感赋予词和句子的衔接。句子并不一定要短才美,让长句和短句分别连贯在某种气息中,这才会让行文具有乐曲的流动感。男女主人公的交互叙述就像两段回环的和弦,在若有若无的联系中偶尔重复又各自弹奏。有时我会想象自己是作曲家,把小说的九章当成交响乐的乐章,从奏鸣曲到慢板、快板,直到终曲。

揭开时间之谜,其实到现在我也没有放弃。就像我的写作一样,虽然身处这个时代,一切总被赋予无意义,我厌倦后现代将神圣等同卑贱,将价值呵斥为彻底虚无。我们的生活已经足够虚无,为什么不能在砸碎的泡沫里看到一星火光。这也就是经历无数虚无的唾骂后,很多人还在继续着文学。追寻意义,就算在荒原上睡着也不能忘记飞翔。哲学带给我的是思考,而写进我文学里的是生活。我不会因为从云端观看大地,就放弃喜欢烟火人间。所以我的文字里依然有故事,而不是干枯的概念,故事不能仅仅是故事,只有融进对人生最深沉的感受,才有可能打开意象晶莹且值得涵泳的境界。

我并没有在海洋公园遇见一个白衣服的男孩,而他的笑容,能在另外几位香港青年身上看到。我跟他们聊天,总有些冷场,有时候他们用这种得体的笑容表示拒绝,或者抬头,用略带精明的眼神,刺破我窥探他们生活的企图。我对面曾经坐过这样一位男孩,在很香港的那种茶餐厅里,我要了一杯据说很正宗的丝袜奶茶,他喝着一杯阿华田,话语很礼貌,神情却有些着急,不时看手表,好像对我说:“生活并不需要书写,自己过好就得了。”我想用粤语跟他交流,但有几个词卡着,只好让话语尽量简单,问他读书时的情形,他有些懒懒地说不太记得,也没有什么特别。后来我在结巴的狼狈中蹦出一个很蠢的问题,问起他的理想。他停了几秒没有说话,大概他的语汇系统里没有这个词,停顿了一会,他回答,“赚钱,买楼”。回答很简单,却又真实。我突然松了口气,换了我,可能会说出“跟爱的人去布拉格牵手散步”这样矫情的话来。这是他所看待的人生,并不为这生活目标感到特别的惊喜或沮丧,谁又有权利去为别人作价值判断。一位阿叔起身结账,大概是他的熟人,走过我们桌,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打趣了他几句。他也站起来,用极快的语速开始调侃阿叔,里面还夹杂只有他们才懂的隐语。他放松下来,本来紧缩的双肩自由摆动着,我才看到他真实的状态。我突然明白,如果我们永远只是从外部去打量他人的生活,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他人怎样生活。

如果真的以为“赚钱,买楼”就是全部,那仍然只是表层,如同我们以为高楼大厦就等同香港。而在其他地方,比如静坐于繁华商业区的一间寺庙,还有看似老旧的茶餐厅,经营了几代人,其实已经是社区居民的饭堂。还有某个街角的老店铺,买旧式雨伞或剪刀。有时会看见志愿者穿过这些老店,走进逼仄的唐楼,那里有独居的老人正在等候。也许这些才是真正的香港精神所在。很多青年那冲突的表情更多是他们内心的对冲,他们渴望在商品社会成功,却不愿商品把最后的价值坚守也挤压走。社会没有了纵向的流通渠道,这种内在的压力将会以某种形式往横向爆发。在他们的笑容消失之前,我希望,他们抬头的时候,有一片属于他们的云上之海。

重遇出现在小说的结尾,没有欢喜,至少可以安慰,不管时间如何行走,重遇时刻发生在我们生命里,不管是遇见曾经的爱人,还是重遇自己。那天,我和那位香港男孩没有继续聊下去,我喝完那杯丝袜奶茶,他也要起身告别了。我们一起走出门,他应该穿过人行横道,绿灯亮了,可他停下来,回头对我笑,指着对面街上那个长发女孩,“我爱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