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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安旧事拾零:御史指点化难题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华蓥金青禾  2017年06月26日10:15

岳池的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经过媒人的介绍,大致认为对方还可以,就派人或亲自到男方家去明查暗访,这件事民间叫作“访人户”。此种习俗的兴起,据说还有个新奇的故事呢。

相传若干年前,岳池县资马乡李家大湾,有个李大化,儿子长到十七、八岁时,就托请媒人为儿子说媳妇,可一个个不是媒人摇头离去,就是女方家苦笑把问题扯到一边,直拖到年近三十,还是单身一个,急得李大化夫妻整天心烦意乱,坐卧不安。

这天李大化在内弟家听说走马岭西南面的王家坪,那儿有个刘妈婆很会作媒,她只要前去说一个,很快就会变成双,享有神媒婆之称。于是,李大化就去请刘妈婆给儿子作媒。

这刘妈婆年轻时因脸上有几颗白麻子,嫁到刘家后同辈人叫她刘麻嫂,生了子女后,大家就跟着其子喊,称她为刘妈,老了大家就叫她刘妈婆。王家坪与李家大湾虽有几里路的距离,李大化的家境与他儿子的情况,她多少听说了一些,所以站在那儿久久没有表态。

李大化看到对方不爽快,就拍拍胸口说:“刘表嫂,你这媒如果作成了,等办了喜酒媳妇过门后,我除了给你一般的谢媒礼外,另加一石黄谷答谢咋样?”

刘妈婆的公婆长年生病,家庭经济情况不太好,一石黄谷虽比普通的谢媒礼重,可她有些不愿作这个媒,所以一时犹豫不决,没有作答。李大化看到她仍然面无表情,提高声音道:“这样吧,我的第一个孙子送给你,总成了吧!”

刘妈婆只有个独儿,他的媳妇年过三十,嫁到刘家十三年了,还没有给她家添人进口。前一年她去赶乡场,看到有个三岁男孩正哭得死去活来,以为是有人丢弃的,就捡回去带着。谁知第二天就被人找来领走了。原来这小孩是与大人走失了。刘妈婆想孙子想疯了,现在听李大化愿把第一个孙子给她,凿到了她的痛处,这才动了心。她正打算点头,可马上又想到李大化是个有名的大话王,别人都叫他李大话,此时她不知李大化这回是夸海口或是说的真心话,马上又问一句:“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李大化见对方还是不信任,捶胸顿足急道:“我可以诅咒,到时不给你小孙子,天打五雷轰!”

她见对方发了誓,这才放缓了口气道:“李老表,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我不知咋个给人家女方说。”

李大化看到刘妈婆态度转变,几步上去讨好道:“你按照我说的向女方讲,包你这个媒礼收得成。”于是他如此这般直说得刘妈婆的麻眼一鼓一鼓的,好久她都没回过神来。

刘妈婆有个远亲在大界溪,那儿有个王汉包,为人忠厚老实,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外号“王憨包”。王汉包的妻子也是个实在人,整天只晓得做活路生娃与带崽,丈夫咋个说她就咋个做,从不打傲卦。可王家是弯竹子生直笋子,养了个女儿王仁爱,出落得像一枝花,附近的小伙子都围着她转来转去献殷勤。王汉包怕女儿大了一时把握不住自己出了丑,恨不得立即将女儿嫁了人,以免坏了王姓族人的名声,族长找他说聊斋。

大界溪有个张用福,他的女儿怀了崽,后来现了怀。乡亲把这事向张家族长作了反映。族长为了族规的威严与家族的名誉,就的把张用福的女儿抓去拷问,才弄清是她与一个男青年暗恋的结果。在其他家族的逼迫下,张姓族长只好把那对青年绑上石磨丢进渠江沉了河。张用福觉得无颜见人,躲到屋头病气交加而死,他的妻子上吊寻了短见。好好一个家就这样没了。王汉包不想当第二个张用福,所以刘妈婆上门作媒,正合他的心意,二人一拍即合。虽然如此,但王汉包还是非常关心女儿的婚事,就问:“李家有田土吗?”

刘妈婆说:“一弯柏树草,有百牛耕田。”王汉包想,他家的田不少,一个山弯的柏树都上着稻草,有一百头牛犁田,至少也有上千挑地吧?他点点头又问:“女婿家的房屋宽不宽?”

刘妈婆说:“大概不少吧,据说人人住石屋。”王汉包想,一个人住十间房屋,那得多大的院子呀?这家人一定是个财主。既然是财主,那家具呀之类的东西一定很齐全,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定会不愁吃与穿,所以他觉得这门亲事可以开。但他还想知道女婿的情况,又问:“那个李家娃尔咋个样?”

刘妈婆回说:“还可以吧,天天穿着重衣抖威风呢。”王汉包再问:“那娃尔教养好吗?”

刘妈婆回道:“每天至少向父母点头二十次。”王汉包听说女婿穿着重重的衣服,认为身体一定好,不然咋在人面前抖得起威风呢?每天都向父母点头行礼,问好请安,那是多么懂礼仪哟。女儿嫁给这样的男子为妻,是她的福分啊。想到这里,王汉包双眼放光,点了点头,叶子菸杆在脚板上一拍,没有吸完的烟头滚落在地上直蹦跳,说了一声好。当场拍板,这门亲事就算基本确定了。

经过合八字开庚,报期过礼,最后迎亲拜堂,眼看一桩好事就要成功,谁知闹房之后夫妻喝交杯酒时,才使新娘睁大了双眼,酒杯从手中掉到地上,身子摇晃了几下就倒地晕了过去。次日回门,被救醒不久的新娘认为受了欺辱,在过桥时,趁人不备,跳入河头,等到叫人打捞上来,王仁爱早已没了气息。

王汉包虽然为人忠厚,可他的独生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气愤不过,请人写了状纸,以骗婚造成命案罪为由,把亲家告到岳池县衙。

岳池县官郝友余,当时正在接受朝廷下来的监察御史郑崇明的询问,听说有人告状,郝县官转身向郑御史行个礼请示如何办。御史觉得案件新奇,就想趁此观察县官的判案能力。为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郑崇明又说命案审判要紧,至于交换县衙的情况,可以继后再说。如何处理此案,御史叫县官自己决定。

县官想在御史面前露一手,显示自己知识渊博,爱民如子,决定下去调查,弄个水落石出再行判决,就带着一班衙役,向被告所在地而去。

监察御史郑崇明说声:“我也想前去看看案发现场。”

为谁走前面的事,两位官员谦让了一番,御史说:“大人是一县之主,还是请郝大人走前为好。”

县官只好说是带路,才在前面开道。

郝县官带着郑御史,在众衙役的簇拥下来到被告房前,把媒婆与被告叫上前来询问。

李大化与刘妈婆跪在地上,大呼冤枉。县官问他冤从何来,叫他起来说话。李大化并不言语,只将县官带到李家大湾,指着一株柏树。御史与县官同时一看,只见一棵弯弯曲曲的柏树的树干上,从离地几尺高处,沿着树的四周,堆捆着稻草。李大化说:“我佃了二十挑田种,为了让稻草不烂,就上到这棵弯柏树上……”媒婆接过话去,补充道:“对对对,我说的是‘弯柏树草’,并没有讲一个山湾的柏树上都上着稻草。

李大化又领着两位官员及衙役回到离李家房屋不远处的一个茅草棚前,指着棚内的一头周身白毛的水牛说:“这头白牛是我家喂来犁田的。”李大化转身指着一座石砌草屋道:“我全家都住在这个石屋内,这房好,冬暖夏凉,比高房大瓦屋住起安逸。”

原来每人不是住的“十屋”,而是石头房子哟。官员听此有些哭笑不得,叫李大化将儿子喊来。新郎官弓起个虾子背,一走一点头,像是在向大家行礼,身上的装郎衣已经穿得皱巴巴的了,看到县官与衙役,被吓得突的倒在地上,脚手朝天,直呼:“我的堂客是她自己跳到桥下淹死的,跟我没关系呀,大老爷你做官请详情呀。”

李大化哭喊道:“我的儿子一年四季所穿衣服,从来都没弄伸展过,总是皱皱巴巴的呀,这些都是事实,我们没有骗人呀。我们错就错在儿子与王仁爱拜堂时,因我那佗子娃尔动作不利索,所以请的远房侄儿代替,以免耽搁大家吃喜酒的时间。”

面对如此情况,县官感到十分辣手,要判被告的骗婚罪吗?人家又没有说错,只是把有些词说成了同音字,结果与实情相差甚远,其出发点是想娶媳妇,而不是想害人。不判吗,一个如花似玉且生龙活虎般的女子,就这样结束了生命,实在令人痛心,特别是女子的父母,更是难以咽下女儿死去了的那口气。 怎么处理,他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就向御史请示道:“请教大人,这可如何处好?”

御史向县官招招手,示意他走近前去。御史摇头摆脑的细说了一阵。提高声音说:“处理命案的事,一切由县衙依照法律按程序办理。”

县官非常机敏,对原告说:“你女儿死得可怜,我们非常同情你。人死不能复生,请你节哀吧。”他转向被告道:“新娘嫁过门,就是婆家人。现在她已经死了,成了婆家的鬼。看在她嫁过来当了一天媳妇的份上,你们把她好好安埋。鉴于你家确实不富裕,棺材钱就由本县出吧,让死者入土为安。至于这个案子如何处理,我还得再深入调查,回去好好再向御大人请教。”他站上一处高地,对前来看热闹的乡亲说:“以后大家要嫁姑娘,不要光听媒婆讲,最好由长辈或姑娘本人亲自到男家去访访看看,以免上了当。不然就像原告的姑娘这样,死了多可惜!”

郑御史与县官分别找原、被告双方分别谈话,安抚死者父母,要求被告今后多给对方帮助。

原、被告看到县官与御史非但不收贿赂,反而倒贴薪金给民众,大受感动,互相间都作出谅解与让步。

这件命案后来不了了之,县官叫大家到男方家去访访的旨意,却让大家开了窍,成了婚姻中的必走的一道程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俗。大家称其为“访人户”。

(搜集整理人金青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