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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的索桥文化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娄炳成  2017年05月25日09:24

陇南市内有嘉陵江、白龙江、白水江、西汉水四大水系,大小河流3760条。千百年来,这些大大小小的河流,給陇南人带来了生存、灌溉之利,也給陇南人的交通行旅造成了巨大的障碍,严重制约了陇南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为了改善江河阻隔、山川分割的交通状况,陇南人以其聪明才智,发明建造了许许多多的索桥。据有关部门考察,在上世纪后期,仅白龙江上,每8公里就有一座索桥。陇南的索桥,不仅承载着一部辉煌的陇南交通史,还形成了陇南独特的索桥文化,成为陇南大地上靓丽的人文景观。

索桥,又叫吊桥、悬索桥,意为悬空之桥,是以主缆索为主要承重构件的桥梁形式,常建于水流湍急、两岸陡峭,难以修建桥墩的河段上。索桥由基础、塔墩、锚碇、主缆索、加劲梁和桥面等部分组成,在两个高塔之间悬挂两条缆索,靠缆索吊起桥面,缆索固定在高塔两边的锚碇上,由锚碇承载整座桥的重量。斜拉桥也是缆索承重桥系列的一种,但不同于索桥,它由索塔、主梁、斜拉索构成,由许多直接连接到塔上的钢缆吊起桥面。

索桥出现之前,经历了从伐竹为桥,到使用铁链锁连江干的溜索阶段。溜索是索桥的鼻祖,是最原始的过河工具之一,俗称“溜壳子”,西南少数民族称为“溜江筒”、“溜索子”,古代文献上多称为“撞”,所谓“悬撞渡索”、“渡索寻撞之桥”都是指溜索,通过溜索渡河过涧叫“过溜”。

陇南使用溜索的历史已经相当久远。在宕昌县化马一段岷江峡谷中,有一块刻于清初的摩崖石刻,上刻“天沆永博”四字。相传三国时,邓艾入川时就在这里建有溜索。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溜索在陇南还很普遍,现在陇南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使用过溜索。

上世纪70年代后,竹、藤类溜索逐渐被钢丝溜索替代。钢丝绳一般系于两岸的混凝土桩上,绳上安有滑轮,安全性能良好。钢丝溜索有单索、双索之分,单索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双索可以双向过溜,互不干扰。直到上世纪末期,武都县外纳乡段的白龙江上,还有两条溜索。一条位于夏家坝,叫外纳溜索,是一条单索,长度100米,索上挂一铁筐,行人靠自身力量扯索而过;另外一条位于崖底下村,叫崖底下溜索,为双索,长度也是100米,当时是全村人出山过江的唯一通道。

陇南最早的索桥是由羌民建造的。相传羌族的祖先最先来到陇南时,看到江水滔滔,两岸陡峭,与外界交通十分困难,一筹莫展。这时从森林中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的长者,指导他们建造了索桥。从此,他们就利用当地丰富的竹、藤、麻等植物修建了许多索桥,索桥建造技术开始在羌部落中推广应用。战国时期李冰父子在修建都江堰时,就利用当地羌民丰富的建桥技术,在岷江内外修建了一座竹索桥。此后,索桥推广到西南、华南,成为我国古代桥梁的代表性桥型。

最早的索桥叫做“笮桥”,是用竹索、藤索建造的。羌、氐民族自古“分窜山谷间”,部落与部落之间联系并不紧密,对交通设施的依赖性并不高,史籍对秦汉时期陇南一带的索桥建设很少涉及。南北朝时期,氐人杨氏势力发展壮大,在陇南先后建立了仇池国、武都国、阴平国等地方政权,开辟了羌氐道,并与阴平道、羌中道相连,这时候修建的索桥就很多了。到了唐代,随着地方官府对道路管理不断加强,过河设施进一步完善,在陇蜀驿道上出现了大量的竹索桥、藤索桥,杜甫入川时就走过许多这种索桥,并留有《咏笮桥》一诗,所谓“笮”就是竹篾、藤条编成的绳索。到了明初,大量的汉民迁到陇南,在开辟山谷道路时又修建了许多竹索桥。新中国成立后,陇南各县还加固维修了30座竹索桥,直到2000年,陇南最后一座竹索桥——文县黄路山竹索桥才被拆除。

陇南的铁索桥,兴起于明清时期。这一时期,陇南经济已经较为发达了,以文县碧口为代表的陇蜀药材、食盐等主要物资集散地,商贾云集,铺面毗连,在清乾隆时被誉为甘肃四大商业重镇之一。为了适应经济社会发展和运输量大幅度增长的需求,官府开始修建大型的铁索桥,来替代已经落后的竹索桥。

西汉水铁索桥位于西和县西南45公里的大桥乡,相传是由一位道士募化而建成的,建设年代在明朝以前。据碑文记载,1398年以后,重修过5次。新中国成立后,又经过多次加固,上世纪80年代维修时增加了钢丝悬索,直到本世纪初仍在使用。

到了清康熙二十三年(1864年),文县西北的临江关又修建了一座,名为临江桥,后来移建于临江下游10公里处的蒿子川,凿山筑堤,改木梁为铁索,名为永济桥,督修者为文县武官杨清献。桥长67米,净跨50米,宽2.7米,共有9根主索。永济桥两岸狭窄,波涛汹涌,后有高山环抱,上游不远处有洋汤河汇入白龙江中。这座桥地势险要,为甘川咽喉要道,军阀混战时屡次被拆毁,1949年国民党溃败时,又砍断了铁索,新中国成立后才重新修复。

解放后,陇南的交通仍不够发达,尤其是深沟峡谷地带,交通十分闭塞,当地有些山民一生不能过江河而出山。“对岸能叫喘,见面得半天”,“隔山绕道走,隔河两眼瞅,南北不相遇,亲戚也难走”等民间歌谣,正是陇南山区交通不便的真实描写。在原来的溜索、竹索桥、藤索桥及铁索桥继续使用的同时,政府又修建了大量的铁索钢索混合式索桥。

长江支流嘉陵江发源于陕西秦岭南麓,经凤县至两当县西坡进入陇南,穿过徽县至白水镇复入陕西略阳县,在甘肃境内流程60公里,其主要支流白龙江在甘肃境内流程达到450公里,其流程、水量和流域面积均超过了嘉陵江干流。嘉陵江流经的陇南自古森林茂密,沟涧纵横,水流湍急,修路不易。长期生活在这里的羌、氐民族,建造了众多的索桥,使这里成为古代甘肃拥有索桥最多的地区。新中国成立后,陇南人民发挥在索桥建造技术上的优势,在此地建造了众多的索桥。直到上世纪末,陇南共有索桥244座,计长1.6万米,其中白龙江干流有索桥53座,平均每8公里就有一座索桥。

陇南最著名的索桥,当属玉垒关大桥。1968年,甘川公路马家沟至石土地段重建通车后,线路跨越白龙江,一直用滚装船摆渡汽车和行人。但是因为江中泥沙淤积量不断增加,到1983年,正常水位在685米处,而淤沙已经高至684米。到1984年,甘肃省交通厅开始筹备建造玉垒关大桥,1985年6月正式开工,1988年8月完工。玉垒关大桥是当时甘肃承载量最大的双链式索桥,对甘、川、陕之间的经济往来发挥了重要作用。

古代诗词里,有许多吟诵、描写的索桥的名句。壮美的陇右山河,凌河而悬的索桥,给历代文人墨客提供了激发灵感和丰富创作的无尽素材,也为后人留下了深厚的文化积淀。

早在东汉时,文士李鹰游陇南时,就留有《笮桥赞》一诗,诗曰:“笮复引一绳,飞絙代阁,人悬半空,渡彼绝壑。”他描写的是溜索,既然“人悬半空,度彼绝壑”,当然就十分危险。唐代诗人独孤及也有一首《笮桥赞》,诗曰:“笮桥横空,相引一索。人缀其上,如猱之缚。转贴入渊,如鸟之落。寻樟而上,如鱼之跃。顷刻不成,陨无底壑。”将过索桥的情形描绘得惟妙惟肖。唐代僧人智猛也有一首《笮桥赞》,诗曰:“冰崖皓然,百千余仞。飞絙为桥,乘虚而过。窥不见底,仰不见天。寒气惨酷,影战魂栗。”影子都跟着颤抖,魂魄也跟着“战栗”,生动地描写出了人们过索桥的情形。唐代诗人皮日休有一首诗叫《哀陇民》,也写到了溜索,诗曰:“陇山千万仞,鹦鹉巢其颠。穷危又极险,其山犹不全。蚩蚩陇之民,悬度如登天,空中觇其巢,坠者争纷然。”所谓悬渡就是溜索,陇民通过溜索,到高山峭崖上捕捉鹦鹉向朝廷进贡,有许多人因此坠崖身亡。

诗圣杜甫曾经在陇南居住过,他也有一首《咏笮桥》:“伐竹为桥结构同,搴裳不涉往来通。天寒白鹤归华表,日落青龙见水中。”同样是咏笮桥,杜甫诗中多了几分田园色彩。忧国忧民的杜甫,当时完整地看到了陇南人建造竹索桥的经过,感叹往来之人再也不用经受寒冬入水之苦,所以才写了这首《咏笮桥》。宋代大诗人陆游也有一首诗叫《度笮》,他写道:“翩翩翻翻笮受风,行人疾似绿虚空。四观目眩浪花上,小跌身裹蛟龙中。”陆游结合自己的感受,写得非常形象。他还有一首诗里也写到了索桥,用“度索临千仞,梯山蹑半空”来勾画索桥的雄姿。

清代也有不少诗人写过关于索桥的诗歌。文县蒿子店的永济桥,始建于清康熙年间,是陇南索桥中比较著名的一个,为甘川之咽喉要道。清代阶州知州叶恩沛有一首诗专门咏永济桥,“架木为桥自古难,而今铁链锁江干。行人招手应相问,西蜀颠南共此安。”诗人王权在经过古陈仓道省亲时,也写过一首《绳桥》,诗曰:“峭崖深涧不通舟,接臂猿猱下视愁。铁絙两行悬尺板,行人横渡万松头。”

陇南地处我国西北内陆秦巴山区,地形复杂,地势高亢,山谷纵横,拥有3760条大小河流。山谷与河流,将陇南大地一片片分割开来。河谷众多,地形复杂,使陇南需要大量桥梁,为陇南人的生产生活活动、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交通便利和保障。索桥适合建造于水流湍急、两岸陡峭难以修建桥墩的河段上,又具有造价低,修筑技术相对简单等特点,所以成了陇南解决交通闭塞、跨越山谷、济渡江河问题最主要的历史性选择。

在古代,陇南是入蜀的必经之地,丝绸之路要通过陇南为纽带,把大西南与大西北连接起来,是通往西域的主要通道,所以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比较重视这里的交通建设,道路交通开发比较早,筑路建桥有着悠久的历史。陇南人用竹、藤、铁等为索,在长江流域的西汉水、白龙江、白水江等大大小小的江河上,建起了无数座索桥,成了陇南人跨江河、越涧谷,与外界联系的普遍方式。独特的山水地域环境,战胜大自然的雄心壮志,积极进取的人文精神,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逐渐形成了陇南独特的索桥文化,在陇南灿烂的地域文化中,占据了一席重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