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对常理的颠覆——牛健哲小说《南巴迪夫周末》的启示

 | 石杰  2016年12月06日11:59

生物学博士拉姆齐与农业大亨霍洛伊茨在南巴迪夫大学校友会上发生了争吵。起因是霍洛伊茨在其精彩的演说中讲到他毕业后如何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几经波折进了农场,从一个需要亲自抓握母牛乳房的底层经营者步步走高,乃至成了今天这样一个常常能够在飞机上俯瞰自己农场的成功者。概言之,霍洛伊茨强调了“实践的伟大”,言语间还嘲讽了那些只知道捧着书本的书呆子。而拉姆齐恰好就是一个十足的捧着书本的人,不仅迷恋案头读写,就连对实验室的工作也毫无兴趣,乃至被人们称为“粘在书桌上的口香糖”。拉姆齐对霍洛伊茨的演讲提出了两处知识性错误,并建议他听几门选修课,那样对于他的生意更有好处。两人因此而争吵起来,并且打了赌:如果在一个月以内拉姆齐只凭书本就能学会游泳,霍洛伊茨就与他共享财产,验证的方法是拉姆齐当众跳下兰姆河,再游上岸。结果是拉姆齐赢了,霍洛伊茨输掉了他的一部分财富。也就是说,拉姆齐在书本中学会了游泳,而且表现得相当不错。

上述情节取自牛健哲新作《南巴迪夫周末》——一篇既没有复杂的情节也没有煽情的文字的小说。初读这个短篇时多少有些令人迷惑,感觉一头雾水,不知作者要说明什么。因为,尽管小说不是篇篇都得说明什么,但作家对生活的态度不可能不存在,况且这篇小说也不属于不说明什么的小说之列。那么作者到底要说明什么呢?一次人生的偶然?一种生活的非常态?似乎都不大对。仔细玩味之后,发觉作者似乎是在借助拉姆齐的成功表达他对常理的质疑,具体说就是对理论或者知识的功能的重新思考。拉姆齐本来是没有任何理由赢得这份赌注的,这位年逾不惑的博士生只对积累知识有兴趣,不仅没试过游泳,也不喜欢水,甚至没用浴缸洗过澡;况且宽阔湍急的兰姆河也不是游泳池。可是他竟然成功了!拉姆齐的成功对于他来说是赢得了十一处大农场六成的股份和霍洛伊茨名下其他企业的优先购股权,而对我们读者来说却是对常理和规律的迷惑。长久以来,我们接受的都是没有实践便没有成功的训诫,比如“有知识的人不实践,等于一只蜜蜂不酿蜜”(萨迪);“一个人怎样才能认识自己呢?绝不是通过思考,而是通过实践。”(歌德)萧伯纳的表述更形象逼真了:“一个人只有经过东倒西歪的、让自己像个笨蛋那样的阶段,才能学会滑冰。”假如以此类推,那么,整天只是坐在图书馆里埋头看有关游泳资料的拉姆齐是不可能学会游泳的。

拉姆齐的成功颠覆了我们以往对理论的认识。小说以“我”的见闻为视角进行讲述,意图正在于增强故事的真实性,也就是强调理论知识的功能或作用。结尾那一小段文字看起来与小说的情节有些游离,其实恰是点睛之笔:“现在我所思虑的是该不该把拉姆齐的事情讲给我儿子,这小子刚刚到上学的年龄,但他不停地读东西的毛病已经持续两年多了,有些他不肯放手的读物还有点儿奇怪。他现在做的事,尊重一点说,或许叫做自学立体几何和印度语。坦白地讲,我正是想要找到这类人的症结,或者想看看他们的结局才有意来关注拉姆齐其人的。”拉姆齐的成功并没有使“我”从一种认识完全走向另一种认识,而是心存犹豫。“我”的犹豫是有道理的,甚至可以说事关重大。因为不把拉姆齐的事情讲给儿子吧,既有的理论背景可能会影响到他对知识的认识;讲给儿子吧,也可能产生误导,使他轻视实践;二者都会影响到他的命运。原来人类竟然一直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我们貌似坚定,其实充满了疑虑;我们看上去有知识,其实恰恰无知,就像苏格拉底所认为的,除了他自己的无知以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也许拉姆齐的经验在作者的笔下只是一种虚构,甚至有脱离现实生活的成分。然而对已知的质疑和思考,却显现出一位年轻作家写作的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