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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 礼

来源:解放军报 | 武歆  2016年10月25日07:58

为了找寻、收集、整理已经有些久远的红军故事,在今年最为炎热、特别潮湿的夏季,我来到闽西。尽管挥汗如雨、暴晒蒸热,但却是收获满满。在书写过了关于陕北、赣南的诸多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之后,闽西能否成为我下一个创作的新领域?对于未知,我永远充满一种特别的期待。

在龙岩地区,我站在长汀中复村,仰望郁郁葱葱的松毛岭,耳畔依旧能够响起80年前阻击战的炮声;站在傍晚的湘江边上,望着晚霞映红的江水,还能依稀看见流血不止、奋勇前冲的红军战士。我已经记下了关于龙岩之行的大量笔记,仿佛建筑之前储存的木料,它们正在静静地等待装备出发;在三明地区,我3天行走3县,马不停蹄,犹如一次十万火急的急速行军。先是从当年红军“三进三出”的泰宁出发,到达当年闽赣省苏维埃政府和红一方面军总司令部、总前委、总政治部驻地的建宁,最后来到有着客家文化发祥地美名的宁化。一路走来,我眼中曾经那样陌生的三明地区,因为红色精神的导引、厚重历史的衬托,已经逐渐变得清晰鲜活起来。

我喜欢集体活动之后,再做一次悄悄的个体行走。哪怕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或是再短一点时间,我也要独自走一走,似乎只有一个人慢行的时候,才能强烈加深个体经验的印痕,才能在集体记忆的洪流中,翻卷起个体记忆的独特浪花,也才能有效增加另一个端详的视角。

在宁化县城的南端,有一座为了纪念红军长征出发地而修建的“人”字形纪念碑。下午,我们曾经在纪念碑前集体瞻仰并敬献花篮。但是黄昏的时候,因为距离住地很近,我一个人再次悄悄前往。

虽然已经立秋,因为还处在“中伏”,所以黄昏时分的宁化小城还是那样溽热、湿闷。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地上、空中所有的一切,面对已经向西倾斜但还依旧灼热的太阳,全没有了丝毫的勇气,完全呈现肃然默立的静态。我坐在离纪念碑不远处一棵茂盛的香樟树下,望着这座县城最为醒目的标志。

就那样凝神远望,仿佛时光回溯。毛泽东那首著名的《如梦令·元旦》,就是诞生在1930年1月的宁化,那时候正是毛泽东带领红军队伍辗转闽西战斗时期,也是中国革命最为艰苦但也是发展壮大时期。记得在中学时代,曾经跟着语文老师一遍遍朗读过毛主席这首舒展而又远眺的浪漫诗篇——“宁化、清流、归化,路隘林深苔滑。今日向何方,直指武夷山下。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当然,40年前年少的我,还不能感受这些凝练词句背后的革命意蕴、斗志及憧憬,也不知道这座当年13万人口的小县城,在毛泽东《如梦令·元旦》发表以后的几年间,因为闽西地区革命形势的蓬勃发展,以及革命思想的迅速传播,竟然有1.37万人参加了红军;更不知道,这些宁化子弟在长征结束到达陕北后,还剩下了58人,而解放后,仅剩下了38人。“1.37万人”与“38人”,这两个数字的对比,足以显示宁化这座小城对中国革命的巨大贡献,当然还有一种难以叙说的悲壮情怀。

上午的时候,我们曾经集体走进宁化县的革命纪念馆。虽然俭朴、简单,但纪念馆内一件件的展品,还是能让人们回到旌旗飘扬的红色年代。许多红军使用过的生活用具、医疗器械,以及苏区发行的证章、货币和股票,让当年的苏区生活面貌变得画面一样清晰可感。一件全国惟一保存完整的用毛边纸油墨印制而成的《中国工农红军军用号谱》,让人身临其境当年的战争场面。还有一件红军作战部队将领之间的往来书信,虽然纸张已经发黄,但是上面关于战斗部署、部队调动等依旧清晰,那封信件的最后两个字是“赤礼”。不是“敬礼”,是“赤礼”。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红军指战员之间竟是如此问候。赤礼,红色的敬礼。亲切,鲜艳,把肢体动作赋予了革命的颜色,而且充满了一种豪迈、壮烈的别致。

“人”字形纪念碑落满了夏日的晚霞。我从香樟树下站起来,那一刻恍惚感觉巨大的纪念碑幻化成了一个红军战士的“赤礼”。当年就是从这里,大批宁化子弟参加红军,成为红34师战士,后来战死在湘江边上,许多人成为无名烈士……

天晚了,我离开了纪念碑广场。身边走过很多下班的年轻人,我不知道他们对“赤礼”了解多少。忽地一缕暖风吹起,我的心一阵莫名地悸动,我知道,一部名叫《赤礼》的小说正在向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