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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蛇(短篇节选)

来源:《作家》2016年第8期 | 甫跃辉  2016年11月01日08:00

昨夜又梦见蛇了。是近一个月来的第三次了。

那就讲一讲蛇的故事吧!

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和爸在耳房(在干什么忘了),有一条手腕粗的蟒蛇出现在面前,唰唰的声音叫人毛孔发紧。我们就那么瞅着,让它大摇大摆地过去了。等我爸反应过来,那蛇都爬到墙根了。我爸大喊一声,飞奔过去,一把就拽住了蛇尾,蛇尾在手臂上缠了两圈,细细的黑黑的尾巴尖儿噼里啪啦拍打。好半天,我爸拽得身子后仰了,也没把那蛇拽出来,反倒还叫它往石缝里又钻了钻。我爸喊,还不过来帮忙!我又害怕又兴奋。小孩子终究胆大,赶紧跑过去,抱住爸的腰。一二三!拉!一二三!拉……可哪里拉得出来。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是蛇皮摩擦石头的声音呢。大了胆子去看那蛇,绷得紧紧的,只要轻轻用刀片一划拉,准会迸出血珠子来。我爸又喊,一!二!三!呲——嘣!我们连连倒退,差点儿摔倒。

站定了,才看到,我爸手上,耷拉着一条蛇皮。

再看地上,被拽脱了皮的蛇蠕动着白白的身子,慢慢地慢慢地朝石缝里钻。

蛇身上滚着几粒血珠子,地上留下了淡淡一条血印子。

后来呢?蛇当然是死了。但这不算完。那是夏天,没多久,臭味就出来了。这才反应过来,坏了!我爸到门口水沟里挖了几桶稀泥,拌上剁碎的茅草,把墙根的石缝一个个塞上了。我皱着鼻子闻啊闻,气味果然给闷住了。可不到半天,那味儿又隐隐约约出来了。墙根就挨着灶房,差不多半个多月,家里吃饭都要逃得远远的。可饭菜是在灶房里做的,不管把饭菜端到哪儿,仍然脱不开那股味儿。多少年过去了,那味儿都没从我鼻子尖儿前消失干净。

这是我十来岁的事儿吧。也就那几年,我和蛇打交道似乎特别多。我们怕蛇,却又常常想办法逮蛇。逮住了蛇做什么呢?

有一次,逮住的是条小蛇。青绿青绿的,总是抬起身子来,嘶嘶地吐着红红的信子。我从我爸那儿偷了根烟,点着了,掰开小蛇的嘴巴,把过滤嘴塞进去,再把嘴巴捏紧了,把鼻孔也扪住了,蛇要喘气啊,那烟头便一闪一闪地红下去。不一时,小蛇浑身都软了,面条似的一根。我拎着小蛇,晃啊晃,许久,没了兴致,给扔草丛里了。等我想起来去看,那小蛇已然死了。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你们大概很好奇吧,我怎么会想到让蛇抽烟?

村人王三在崖顶走,崖底有条大蛇。慢悠悠地从洞里爬出来了。那蛇够大的,有多大呢?它喷出的瘴气把崖顶的王三都熏晕了。王三歪歪倒倒,扶了棵大榕树坐下,扎挣着,掏出烟袋来,扎挣着,抽了一锅烟,头脑渐渐清醒了。远远地就听见崖底呼哗呼哗的声音,大蛇回洞里去了。待王三完全恢复了神气,壮起胆子,走到悬崖边探头朝下看,只见崖底繁茂的草丛分开了一条滑溜溜的大路。

大蛇在悬崖底不知待了多少年了,没人敢下去探个究竟。常有人见到,悬崖顶上的羊啊猪啊,走着走着,就飘起来了,忽忽悠悠地朝崖底下去。那便是被大蛇吸下去的。也有人说,大蛇已经不是大蛇了,是龙了。就有人到崖顶祭拜,鸡鸭鱼肉,香气四溢。不多时,鸡鸭鱼肉也长了翅膀似的,忽忽悠悠地朝崖底下去了。祭拜的人磕头如捣蒜,神龙显灵了!

时间到了民国初年。

来了一支部队——也有人说那不过是一支土匪。偶然听王三说了大蛇的事。当兵的说要革命,要粉碎封建迷信,要捣毁大蛇的老巢!荷枪实弹,带了刀子,坐满一卡车到崖顶去了。为了骗过大蛇,他们也在崖顶摆了个煮好的猪头。猪头散出香气,有几个人忽地觉着头重脚轻的,刚想坐下,人就飘起来了。他们连同猪头,一起朝崖底飘下去了!旁人惊叫连连,终究没能抓住他们。糟了!众人想尽办法,一点一点翻下悬崖,果然见到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点了火把,子弹上膛,摸进山洞,见到的景象,足够让所有人牢记一辈子。

一条大蛇不断翻滚,显见得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再看旁边,石壁上树枝间土堆后,乌央乌央的都是蛇,大大小小的蛇!

突突突突——

枪声响了小半天。

最小的蛇死了,最大的那条蛇也死了,是被那几个身上带刀的战士从内里捅死的。那几个战士,自然也是没法再活了。

单是最大那条蛇,就装了满满当当一大卡车。

悬崖那儿,自此平静了好多年。

王三是村里少数吃过大蛇肉的人。据说,大蛇并未拉回村里,因为大蛇浑身散发着一大股腥臊味儿,村里人不让进。士兵们就在村外搭了几口大锅,咕嘟咕嘟煮那些蛇肉。几十年过去了,村里人仍然对那场面津津乐道。

十几口黑乎乎的大锅胡乱地支在村外空地上,几十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蛇都被绷紧了,蜕皮,下锅,煮沸——当然,也包括最大的那条蛇。据说十好几个人才褪下它的皮。巨大的蛇皮,最终被部队长官据为己有——揭开锅盖,水汽袅袅,说不清是臭味还是香味,熏得人摇摇晃晃。王三一直在大锅间奔忙,为每一口大锅加盐加醋加料酒。

士兵们吃了蛇肉,王三也吃了蛇肉。村里人都说,那蛇快化龙了,是吃不得的。士兵们偏要吃,王三也偏要吃。吃了蛇肉的王三,在村里走路雄赳赳期气昂昂的,俾睨群雄所向无敌。村人私底下盼望着,看他什么时候暴毙。然而,王三活得好好的。

大蛇的肉又老,又腥,不好吃。王三后来和村里人说。

蛇肉吃净了,蛇头却一个个扔在地上没法处置。有些小的蛇头被人踩进了泥地里,大一些的,被胆大的小孩当做球踢。那个最大的蛇头呢?村里人看见,崖子寺的信如老和尚带领几个小沙弥,又是敲木鱼又是念经,恭恭敬敬把它们迎进寺庙去了。

崖子寺辟出了一间禅房,专门供奉那巨大的蛇头。

奶奶描述的蛇头,面目狰狞,满嘴獠牙,头上有快要冒出的龙角。——也有人说,那龙角不是快要冒出,而是完全冒出来了。事实上,这些都不过是没有佐证的传说。据说蛇头被藏在寺里隐蔽的地方,没人见到过。可传说久了,越来越离谱了,人们倒真相信了。他们相信,大蛇并没有死,在庙里又慢慢长出了身躯,总有一天,是要成龙上天的。

许多年过去后,王三的儿子王四又在悬崖边见到了大蛇。

当然不是那一条,大概是那次围剿大蛇时候逃掉的蛇子蛇孙。据王四说,那蛇可不小了,盘成一大圈,见到人来,呼隆一声立起了小半截身子。都水桶粗了!吐出的红信子绸布似的抖动。再看头顶,左右各长有一支犄角呢!红信子还在吐出来,腥味儿呼呼地吹到王四脸上。王四只觉得眼前一黑,晕过去了。待他醒来,已经躺在崖子寺里了。

崖子寺就在传说中大蛇出没的悬崖顶上。

听王四说完,信如老和尚点一点头,让他好好休息。

你不相信我说的?

我信。信如老和尚说。

王四回到村里,和很多人说大蛇的事,没几个人相信他。还真有长角的蛇啊?那不是龙了吗?也有胆子大的,到王四所说的那地方去,搜来寻去,一无所获。王四反倒成了众人的笑柄。王四身体虚弱,无力辩解。几年后,过世了,给儿子的遗言是,找到那条大蛇。

这些故事我打小听说。也到过那悬崖附近几次,又紧张又兴奋地在草丛间翻找。

见到过几次蛇,最大的还不到手腕粗。

我至今记得那个地方。悬崖顶上,有好几块梯地,地边有个小山坡,坡上长满了地石榴藤。每逢中秋,地石榴飘香。大人们说,那时也正是蛇要饱餐一顿的时候。蛇会吃地石榴么?我没见过。我见到的只是,地石榴藤间,有一坨一坨的泡沫。那便是蛇吃地石榴后留下的口水了。大人们是这么说的。

长满地石榴的山坡顶,有一株高大的洋草果树。就那么孤零零一棵。大人们又说,龙上天要就棵树。悬崖底下的大蛇要上天,要依靠的自然就是这棵树了。好多个找寻地石榴的日子,我不时抬头去看那棵树。树冠碧绿,葳蕤,如果缠上一条大蛇——或者说龙,会是什么样呢?我尽力去想象,又总觉得想的不够像。

我们一伙儿到悬崖那儿找过几次大蛇。害怕,紧张,期待……最终只碰到过几条不到杯口粗的小蛇,还不如在别处见到的。

一天早上——就是蛇死在墙角石缝里后没几天。正做饭呢,忽听得我妈一声喊。长虫!老长虫!我妈的声音打着颤儿。跑过去看,什么都没看见啊。依着我妈的指点,这才看到,顺灶房门槛底,一条乌黑的蛇静静地躺着。

黑蛇比死在墙角那条还要粗。

我妈在蛇身上跨过来跨过去至少十多趟了。

都不敢大声说话,都盯着蛇,忘了拿锄头镰刀笤帚砖头,甚至忘了发出一声适当的惊叫。蛇也忘了对我们做出适当的威胁。它形色从容,甚至是满不在乎,笃定地从我们眼面前爬过去。蛇爬动是有声音的。凑近了听,那种声音会像冰水一样渗进骨头。

黑蛇拐下石阶,顺着房屋暗影的边缘,爬进院子深处,钻进草丛里了。

我妈发一声喊,顺手抄起一扇铁瓢,追到院子里,哪里还有踪影。

好多天提心吊胆。那蛇就在院子里啊!

天黑下来了。

奶奶开始讲故事——

好多年前,我们屋后的竹林是来过一条蛇得,比我们白天见到的要大得多。蛇很大,自然要吃东西。村里有人家发现,丢了鸡丢了鸭,还有人家发现,连小猪小羊也丢了。不得了了!那蛇可大了!都在想象,得有水桶粗吧?比划一下水桶的粗细,再想想小猪小羊,怕还不够!那得有水缸粗吧?水缸!那岂不是连人都能吞进去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大蛇的传说让村里人心惶惶。小孩出门,父母再三叮嘱,要三四个一起啊,别落单啊,别往竹林里去啊,见到大蛇就跑啊——也有的说,见到大蛇别跑啊,要横着躺在大蛇前面啊!因为那样大蛇就没法把人吞进去了。——这种说法初听起来智慧,再听起来可够傻逼的。村里的小孩很是紧张了一阵,还各自备了武器——多是一根两头削减了的棍子。道理是一样的,当大蛇要把自己像果冻那样吸溜进肚子时,要把棍子挡在眼前,这样大蛇的嘴巴就被卡住了。即便那蛇足够足够大,硬是把棍子也吸溜进去了,那么,削减了的棍子也会要了它的老命。我想象了一下一条大蛇被一根棍子扎破喉咙的样子。那可真够刺激的。

如今,大蛇还在村里吗?反正我始终没碰到过。

奶奶说,那时候的孩子们,最初是怕见到大蛇的,长久没见到,反倒渐渐巴望着见到大蛇了。最想见到大蛇的,当属王四的儿子王武。

本来,王武忙于县革委会的工作,是没空理会这些琐事的。那天晚上,他在县里开完会,回到乡下老家。还未进门,就听到了年轻媳妇的啼哭。他是很厌恶女人的哭哭啼啼的,顿时来了气,大步走进院子去,厉声道,我还没死,嚎什么丧?女人见到他,哭得更厉害了,一句话说不上来。他没了耐心,骂道,再哭我走了。女人不哭了,说你这么晚才回来,还要到哪儿去?家里一个男人没有,我连在床上都不安生了!你还想到哪儿去?王武一听,整个脑袋都要炸了。心里万马奔腾,谁吃了雷楔子了,竟敢睡自己的媳妇!王武上去就揪住女人的头发,追问道,人呢?哪儿去了?女人哭了,说你凶什么啊,什么人不人的,这会儿哪里还找得到,肯定是从什么洞里钻出去了!王武说,你就骗鬼吧,我们屋里有什么洞?女人说,怎么没有,它就是钻到床底下去了!

王武虽是个粗人,可粗中有细,他还真去看了。随手抓了把砍刀,爬进床底下,在油壶光的照耀下,竟看见一个水桶粗的洞!他竟然一直不知道自己住的屋子底下有个洞!他用砍刀朝洞里捅了捅,什么都没捅到。

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收了砍刀。那洞不过水桶粗,要钻过去一个成年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自己试了一试,立马碰了一头一脸的灰。再摸一摸洞壁,滑溜溜的,显然,这洞是存在很久了。他冒了一身冷汗,爬出床来,捏紧砍刀,恶狠狠地盯着媳妇: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你究竟怎么回事?!你以为我偷人吗?是长虫!水桶粗的一条长虫!

王武身不由己,瘫软在床边。

原来,王武媳妇那天上床,感觉有个东西凉冰冰的在脚边,大概是太累,兼之那是夏天,凉冰冰的还挺舒服。她也不多想,就把两只脚插进了那堆凉冰冰的东西里面。睡了不知多久,梦里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走路都走不动了。她跌跌撞撞的,从梦里挣扎到了梦外,发现脚上那堆东西在动,浑身一凛,忙缩了脚,掀开被子,点亮床头的油壶,一灯如豆,照亮了她脚边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如假包换,那是一条大蛇。大半截身子顺着床沿下去了,剩下的小半截身子,也在她的惊叫声中一小截儿一小截儿地消失了。

——王武媳妇这故事,也是我从小就听说的,听不同的人讲过很多遍。细节略有出入,有些细节,还是少儿不宜的。

很长时间里,每晚睡觉前,我都要检查一遍被窝,生怕有条大蛇窝在那儿。夜里只要感觉脚边有什么异动,便即缩了脚,掀开被子查看。当然是什么都没有。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担忧并未丝毫减弱。

那条大蛇,没钻进我的被窝,却钻进我的梦境里了。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梦到蛇的,能确定的是,年龄越长,梦到蛇的次数越多了。记得有一个梦是这样的:我在那个击毙大蛇的悬崖上行走,低头望去,崖底有无数大蛇,火不知从何而起,大蛇们剧烈舞动,火焰亦随之舞动。大蛇们张开大嘴巴,露出满嘴的牙齿,却发不出一丝丝声音。梦里火光漫天,寂静,幽密。再有一个梦,是我沿着一座石头山朝上爬,千辛万苦,总算爬到山顶,发现山顶是平的,中间凹下去,是个湖。沿着湖岸走,湖水清澈见底,底下盘曲着三五条巨大的蛇——兴许是龙吧?我也说不清楚。最近做的一个有蛇的梦,就在昨夜。梦见我在老屋里。那老屋并非现实中的老屋,但梦里我认定了那就是老屋。老屋破败,肮脏,幽暗,逼仄。我在老屋里徘徊,向一个什么人指点,说你看,有蛇盯着我们。我和那人望过去,果真有一条大蛇盯着我们。

大蛇巨大的眼睛,让我忽然屏住了呼吸。

这些梦预示着什么?那些注视着我的大蛇,何以让我越来越不安?

去年回家,我清扫老院子,接连发现了十多条小蛇。都不过手指粗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顽劣的少年了,我不会再伤害它们。我用铁钳轻轻夹住它们,它们回以缠绕和啮咬,但他们对铁钳和我都构不成威胁。我把它们扔到离家很远的荒宅。

尽管它们不大,尽管我手握铁钳。我发现,我还是怕它们的。为什么童年就弄死那么多条蛇的我,如今却会怕蛇?我明明知道,这些蛇是没毒的。我为什么要怕它们?

我决定探究个明白。

又一条小蛇被逮到了。我把它放在水泥地上。它要游走,我用铁钳把它扒回来。它又要从另一个方向游走,又再次被我扒回来……如是多次,它精疲力竭了。它昂起头来,张开嘴,吐出小小的信子。这一切对我毫无威胁。我明确知道这一点。它花哨的皮肤,灵敏的腰肢,也一样对我毫无威胁。我也非常明确地知道这一点。我想要伸出手去。可我怕。我真的没小时候那么大胆了。可我要逼迫着自己伸出手去。为什么怕呢?有什么好怕的?!我的手停顿了。我只能盯着它看。它确实是让我恐惧的。我需要确认,这恐惧是什么?这恐惧何以可能?我盯着它……我倏地伸出手去,不敢抓蛇头,抓住了蛇尾。它被我提溜起来,无辜地扭动着身子,一不小心,它张嘴咬了我一口,咬在手掌的大鱼际处,略微有些刺疼。我吓得把它扔到一边……我听到了它摔在水泥地上的啪的一声。我仍然担心着,它没被甩出去,而是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摸了一下脖子,什么都没有。捏一捏拳头,跑过去,又捏一捏拳头,一把摁住了蛇头。它无力地张嘴啃咬我的手指。

我知道,它威胁不了我了。

但恐惧并未从此消失。

我知道,再一次见到蛇,恐惧仍将如影随形——即便我仍旧会伸出手去。

想当年,什么都不怕的王武也如我一般。他是怕蛇的。他也恼恨这一点。但怕归怕,王武还是组织人手,村里村外,敲锣打鼓,誓要搜出大蛇。

也不知道是谁发现的线索,说大蛇就在崖子寺里。

早就应该想到这个了。怎么就没想到呢?王武和众人真可谓热血沸腾,各人回家抄家伙,有刀子的拿刀子,有棍棒的拿棍棒,有绳子的拿绳子,还有人懵懵懂懂地拿了几瓶火油拿了柴火。准备停当,一起朝崖子寺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