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青：苏式情绪的尽情挥洒
来源：文学报 | 范小青 2016年09月27日01:19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枕河人家》，是苏州作家张苏宁构思八年，耗时六年，倾注全情全力，向千年古城致敬的一部史诗长卷，一书在手，感慨万端。
近七十万字，沉重得托不起来，它是作者数十年人生积累的重量，是作者对苏州的情感的分量，也是作者对于写作的挚爱的力量。
而同时，这种重量、分量和力量，又是独特的，是与众不同的，是别具风格的。
因为，它是苏式的。
苏式是什么？就是苏州的特色，苏州的味道，苏州的状态，所有的一切，都是苏州的。
它的画面是苏式的：“一路看去，这里的房屋大多黑白相间，一溜儿的粉墙黛瓦，淡雅别致得就像展开来的水墨画卷。进入街巷，沿河的石阶上不时有嫂子在洗涤衣物，河水晃动着她们的身影和声音——”
它的人物是苏式的：“到了仲夏季节，卖花娘娘拐着一篮幽香哼着一路吴侬软调走进小巷，女人们立刻围了上来，把刚买下的白兰花别在胸前或挂在颈脖上，邻家一位穿着淡青色旗袍的姆嫚将茉莉花串系在白皙的手腕上，让一弯西子臂美得更加雅致。”
它的细节是苏式的：“阿爹作画时，孙儿闯祸将墨汁滴到了美丽的牡丹上，阿爹却不生气，笑呵呵地将墨滴画成了两只蝴蝶，结果皆大欢喜——”
在这里，苏式是遍布的、是无处不在的。
唯一的一点不太苏式，就是它的字数，苏州向来是讲究细小的，但是这部小说字数近七十万，初稿甚至超过了八十万，实在是作者对苏州的爱太深太深，对苏州的情太满太满，对于苏州的了解太多太多，想要诉说的关于苏州的一切的一切，在这里喷涌而出，一发而不可收。
一百年的历史，“贵潘”家族的传奇，有多少往事得从头说，又有多少后来的故事要展开，如此长跨度的小说题材，如此重分量的文本内容，对作者的写作是一个十分严峻的考验，是一次充满野心的挑战，无论作者在这部小说之前写过多少小说，也无论作者对这段历史有多么的熟悉，恐怕都很难在这部真的很长的长篇小说开始的时候，可以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说：我有十分的把握，我有满满的信心。
但是，我们看到，随着写作的日渐进展，随着文字的步步推进，把握，在一次次的尝试中逐渐地牢固起来了，信心，亦在文字对作者的反哺中慢慢地建立起来了，就这样，这部小说开始了它的全面行程。
我想，可能这里边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作者找到了这部小说的最好的载体：苏式。
苏式，是一种情绪，是一种生活形态，而在张苏宁这里，苏式又是写作的一个诀窍，是解决重大题材的一把钥匙，是布局百年历史的一张图谱。
故事是沉重而又复杂的，情节是起落反复的，人物命运跌宕起伏，立意史诗般大气磅礴，然而作者的讲述，作者的写作，却又是娓娓道来的，有十分的耐心，不着急，不慌忙，无论前面还有多少惊心动魄，无论后面还有多少艰难曲折，作者始终按着惯常的节奏，踩着稳重的拍子，一步一步走下去，一句一句说出来，用不着十分跳突，也不会有夸张的变异，就连小说中的时空穿越的手法，过往故事的颠倒，也显得那么自然从容，没有突兀感，没有生硬感，在无序中呈现出那么的有序，在不断的翻转中，则是与众不同的翻而不乱，翻而不杂。
由一个五十年代出生的“我”，一个承前启后、中间时段的人物，牵连起了延绵了百年的苏州人家的几代人的命运，“我”，既往前走，又往后看，来来回回，“我”的眼睛和脚，走穿了这一段的历史，也走进了历史人物的精神世界之中。
《枕河人家》的成功，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我个人的感觉，与它的“苏式情绪”是分不开的。所谓的苏式情绪，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不起之处，但是，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浮躁的时代，它却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一种状态，无论是写作还是阅读，都需要我们保持足够的耐心，保持足够的稳定；同时，在这样的一个趋向同质化的、雷同的复制的时代，这部作品的个性彰显得十分淋漓尽致，苏式的，就是特有的，不可取代，不可复制的。
是否可以这么说，读《枕河人家》这部小说，对读者是一个考验，耐心的考验，而同时，读这部小说，更是会有不止一种收获的多种收获，不仅能够收获到小说本身提供的故事、思想，更是收获了一种对自己的信心：原来，无论今天的时代和社会有多么的着急，无论窗外的世界变化是多么的快速，在我们的内心，却还存留着那一份宁静，那一份苏式的情绪，那一种对身心自由的渴望。
这是《枕河人家》给予我们的启迪，也是《枕河人家》自身修成的一个成功的范例。
读《枕河人家》，是一次令人向往的精神之旅，曲折的故事，多舛的命运，无不引人入胜；读《枕河人家》，又是一次知识的补充，它几乎就是一部苏州文化的小百科全书，书画、昆曲、老宅、中医、园林，各种文化元素无不入内；小说的精致布局，合理的细节安排等等，又恰是苏州传统的工匠精神的完美体现，就这样，将苏式情绪尽情挥洒，酝酿成了《枕河人家》。
（《枕河人家》张苏宁/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6年8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