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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具尸骨

 | 来银玲  2016年07月21日13:24

   从前,山顶上住着一位老道士,他带着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女孩,自然,没有人知道这女孩是老道士捡来的还是炼出来的。

   且说有这么一天,山顶上来了一位老和尚,他们刚一相遇,山就立刻不平静了:老道士说道的法力高,能拯救人的灵魂;老和尚自然是说佛的威力大,能普渡众生。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自己这样做无非是想垄断这座风景秀丽的山峰,然而,他们都是得道悟佛之人,总不会像世上那些平庸之辈动辄就打得对方鼻青脸肿或者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女孩已经七岁了,老道士和老和尚还是争论着同一个问题,而且越争越凶,他们经常争论争论的时候,就忍不住拍桌跺足,震得山下那些修道的和烧香的常常以为要发生什么灾难而心神不宁。终于有一天,女孩再也忍受不了老道士和老和尚无休无止的争论,她偷偷地跑下山,亲自站在山前,和山对峙了几秒。女孩困惑了:她根本不知道老道士说的山那个有形的实体,比心这个无形的高度高,还是老和尚说的心这个无形的高度,要比山那个有形的实体的高度高。最后,女孩决定去找一个能够告知她她比山高还是山比她高的聪明人,即使是踏遍千山万水。

  女孩开始了自己的旅行,风餐露宿、饥寒交迫,姑且不说,然而每碰到一位高人都无法解答女孩心中的疑惑,即使是那些自称世界上最聪明的高人,不管是信道的还是信佛的或者干脆什么都不信的。女孩很失望,心情很抑郁,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河边。面对两三米宽三两米深的河水,女孩不知怎样过河。恰在这时,有一个小和尚也来到了河边,他也想过河去给一个据说有很高法力的佛进香。女孩请求小和尚帮她一起过河,小和尚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说:“这条河还是比较深的,我也不好过去。不过,我们佛门中人讲的是心到,我看施主也别过去了,就和我一同在河这边向如来佛祖进香以求普渡众生。”小和尚说完了话之后,就在河这边朝着河那边跪下,虔诚地点上香火,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就转回原路走了。后来,也不知女孩是否过了河,反正河岸上横的是根很粗的树枝。

   不知走了多少里路,女孩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到了一户人家。据说这里住着母子俩人。母亲是被丈夫抛弃的,孩子是被父亲丢弃的。女孩见到他们母子时,那位母亲正在织布,那个孩子却在摇篮里东张西望,小院里鸡鸭成群。女孩问女人:

   “爱使你这样劳累,你怨吗?他这么狠心地离开了你们,你恨他吗?”

  听到女孩的问话,女人停下了手中的活,撩了撩蓬松的头发,笑了笑说:

  “爱,本来就是给予,而不是为了索取。虽然他离开了我们,只能说是他的形体从我们眼前离开了,而作为爱的无形的慰藉仍然存留在我的心中,这种无形的爱依然在支撑着我,我用它来感化他人性的良知,又用它来哺育我们的孩子,还要用它来鼓励自己勇敢地度过我们的艰难。与其责备爱是使我受苦的根源,莫如感激爱是使我能够有勇气度过挫折的财富。”

   女孩看着女人的手,虽然那双手已经超出了它年龄的纤细,但是那双手确实让人感悟到了爱的含义。告别了那母子俩,女孩走了不一会儿,碰见了那女人的丈夫,或者更准确地说那抛弃了女人却不知丢弃了儿子的男人。当时,那男人正在花园里被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围着,只见那男人确实风度不凡,翩翩欲飞,像花园里一只美丽的彩蝶。女孩不由得感叹:“好一处景致,美得几乎令人如痴如醉。”此刻,他坐在百花丛中,女人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鲜花们簇拥在他的身边,自然谁也不知这些女人们是鲜花还是鲜花是女人们,反正,就是这类东西斟给他的是美酒,他喝啊醉啊,醉啊喝啊,嘴里还说:

   “鲜花,美酒,人生难得,趁年轻时不爱这些貌若天仙、醉若成仙的东西,等花儿谢了,美酒倒了,什么也就没有了。”

   当然谁也不会知道他们要喝到何时,又醉往何处。女孩刚想离开,突然看见花丛中飞着一只小蜜蜂,它在花丛中飞来飞去,甚是忙忙碌碌。女孩想:小蜜蜂也热爱百花园,它也踩遍了百花,不过那是因为要酿造生活,而彩蝶呢?仅仅是点缀了花园而已。

  ……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的时间,走了多少里的行程。总之,女孩的头发是白了,人们都称她“老太太”了。可她在世上还是没有遇见最聪明的人,来解答老道士和老和尚的争论谁错谁对,相反地,人们都对她这位老太太充满了敬意,说她走了一路,把欢乐和智慧留了一路,自然连老太太头上的白发也成了智慧的象征,然而,老太太心里最清楚自己头上的白发是预示着她快走不了多长的路了。她不得不回到山上自己当初栖息的窝,即使她制止不了老道士和老和尚的争论。

   山下,人们依然在修炼或烧香,希望成仙或成佛;山上,老道士和老和尚如今再也不争论了,或者说他们已经成仙或成佛了,总之,山上只有两具尸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