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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心动

 | 青梅兰竹  2016年07月21日13:16

  从医学院家属区走到马路对面打车,不到十分钟的工夫,文瑗已经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得面红耳赤。北方七月的午后没有一丝风,太阳好似吸走了空气里所有的水分,只剩下干燥和灼热。让文瑗确信,这雨果真都下到了南面。

  此时公交站台上只有她一人,二十多分钟过去仍然没有看见一辆出租车的影子。文瑗知道自从五月份开始修地铁起,很多出租车司机都嫌堵车和绕远,不愿意来这里。文瑗这会儿真有些后悔答应高中好友张佩玉的这场聚会,这大热的天,只有傻子才会顶着烈日炎炎跑到市区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就在她既要失去耐心等下去的时候,一辆奥迪R8停在她的面前,紧接着她便看见从车里露出一张神采飞扬、似乎容纳了这午后所有热量的略显清瘦的脸。

  “嗨,美女!去哪儿?顺路可以带上你,这儿可不好打车。”声音和脸都很具有吸引力。

  这几年私家车载客在这个城市已经屡见不鲜,但是开着如此豪车挣钱,实在让文媛有些匪夷所思。

  似乎感到了文媛的疑惑,那张脸又将所有的热量化为痞子般的笑容:“美女,我是私家车,不要钱的!”

  文媛此时才恍然。而这种只有一些小男生搭讪女孩子的举动,竟出现在一个成熟男人身上,很令文媛鄙夷。已经被外面的燥热和心里的火热搅和在一起无处发泄的文瑗真的很想说他无聊。可是,文瑗又觉得对待这种人最好还是似无人状不予理睬,于是,她将头高高扬起,不屑地看向他前面的方向。

  几分钟过去,那张脸似乎感到了无趣,痞子般地笑着摇头:“好吧,美女!那你就再蒸会儿桑拿吧,恕我不再奉陪。”然后又冲着文瑗吹了声口哨,便启动车子一溜烟地向前冲去。

  文瑗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但还不至于如此招风,或许就是自己身上的裙子惹的祸,因为这条裙子无论从款式到颜色都带有异国的风味,让她看上去就有了那么一点另类。文瑗正后悔不该穿这条裙子出门时,恰好一辆出租车向这边驶来,她急忙向出租车招手。

  半个小时后,文瑗已经坐在好友张佩玉的身边,她好奇地问眼前的好友,“不是说高中同学聚会吗,怎么就我们两个人?”

  “是呀,我说高中同学聚会并没有说几个人呀。”张佩玉上下打量文瑗一番,“早知道你会穿的这样拉风,我就通知他们好了。”

  感到被好友戏弄的文瑗,看着眼前因为得意而眉眼都微微翘起的一张俏脸,竟有了想掐死好友的冲动。于是,意识带动着行动,文瑗泄愤似地就向张佩玉裸露在外的那一片白花花的背部拍了下去,而换来的就是张佩玉嗲嗲的嗔怒和二人的嬉笑声。看着娇喘连连的好友,文瑗正色道:“说吧,这大热天约我出来什么事儿?”

  “没事儿,姐姐就是想见你。”张佩玉向文瑗抛了一个媚眼。

  文瑗故作呕吐状,起身整装,“人你也看了,不想耽误你做生意,我是不是该走----”她的话音没有落地,就被张佩玉拉住,“怕你了,我找你有事儿相求。”

  文瑗得意地一笑,“说吧,什么事儿?”

  “就是我的一个小表妹,我小姨的女儿,大学毕业都两年了,工作没少找,但每一次只做一两个月就辞了,不是她觉得不满意人家就是人家不满意她。我给她粗算了一下哈,光换工作怕是也换了快十家了。她前两天来找我,说在网上看见了医学院幼儿园招聘幼儿老师的帖子,她想去试试,让我帮忙问问都需要什么条件,或者能不能通过你妈帮忙引荐引荐,姐姐我拜托你帮忙问问你妈呗。”

  说到医学院招幼儿老师,文瑗禁不住就“呵呵--”地笑了。

  放暑假前一个星期天,母亲很自豪地告诉文瑗,他们医学院招聘的幼儿老师竟然是文瑗她们师大毕业的研究生。当时文瑗还调侃医学院门槛高,招个幼儿园老师竟然还是研究生毕业。

  “没戏,人员已经在放暑假前就定下了,是我们师大毕业的研究生。”

  “噢。又没希望了。”

  文瑗看着一下子像晒蔫了花似的好友,“你是不是骑驴找驴呀,让她来你们茶艺馆工作不就行了嘛。”

  “去年让人家来,她还看不上。今年她想来,我却雇不起了。你看我们这儿。”随着好友手指的方向,文瑗才发现午后的茶艺馆仅有三两个喝茶的人,显得萧条而冷寂。文瑗疑惑地看向好友。

  “不瞒你说老同学,我这里能不能支撑到年底还是一个未知数。现在这儿全靠几个老顾客支撑着。进入六月份后,就没有一个来办年卡的。原来一些土豪、官员、小资、白领和谈生意的有事儿没事儿都喜欢跑我们这里喝喝茶,讲究的就是一个雅和档次,可是,现如今反腐败,经济又不景气,别说新顾客,很多这里的老顾客都不出来消费了。其实,想想也是,普通老百姓谁有钱烧的了,跑我这儿喝一杯比一顿饭都贵的茶水。所以呀,我今天叫你出来还要让你看一个人,你帮姐把把关。姐比你还大一岁,眼看就奔三的人了。现在的生意又这么不好做,如果可以,我准备就把自己嫁了,也生两个孩子玩玩,做个全职太太。你觉得怎样?”

  “不怎么样。”文瑗翻了一个白眼:“认识多久了?”

  “两个星期吧。”

  “两个星期,你对他了解多少?”文瑗又瞪大了眼睛。

  “不多,只知道家里是做生意的,他本人一直在英国留学,回来还不到两个月,现在熟悉环境,估计今后会接他父亲的生意吧。不瞒你说,我已经不奢求什么爱情了。有些人自认为了解很深,爱的也死去活来的,最后又怎样?古时男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也过的挺好。只要一会儿老同学也觉得这个人还看得过去,我就想尽快把自己嫁了。”

  文瑗坐在窗前的阳光下,听了对面张佩玉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后,微微地眯起眼睛,心里竟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滋味。

  六年前就是眼前这个长得俊俏,面若桃花,激情奔放的好似一团火的女子,在大学毕业后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地和男友开了这家“茗雅”茶艺会馆。最初文瑗也不看好好友的自主创业,谁知生意做了两年多,好友竟把这家茶艺会馆做的欣欣向荣,人气充裕。而好友举手投足中也充满了生意人的精明细胞,让文瑗和许多他们高中的同学都佩服不已。

  当“茗雅”茶艺会馆开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的好友竟和谈了近六年恋爱的男友分了手。当时文瑗在国外,不知其中的原由。后来有一年“春节”她从国外回来探亲时问过好友分手原因,张佩玉轻描淡写地告诉她:“患难过去了,爱情也就消失了。”文瑗当时如坠云雾,但是,看着好友落寂的样子她又不好过多地相问。慢慢地文瑗才从其他的高中同学那里断断续续地知道,张佩玉的男朋友和在他们店里打工的一个女孩子发生了关系,被张佩玉发现后,便和男友六年的感情连同茶艺会馆都分了。

  一晃三年过去,这期间文瑗又从其他高中同学那里听了不少有关张佩玉的风言风语,所有一切都让文瑗归罪于那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负心汉。此时看着好友一脸的落寂,竟让文瑗感到了一点点人还未老心却已老的沧桑。这种感觉也连带唤起文瑗心中最敏感的东西,以往文瑗不以为然的年龄,也在这漫不经心的谈话中再次被提醒了起来。

  “哎,想什么呐?”张佩玉隔着桌子问文瑗。

  文瑗莞尔,“没什么,你说。”

  “婚后,我想生两个孩子,最好一下子就生个龙凤胎,或者,先生一个男孩儿,再生个女孩儿。男孩儿让我妈帮着带,我妈这辈子就喜欢男孩儿,女孩儿让婆婆家带,我高兴了就抱回来玩玩,你说好不好?哈哈-----。”张佩玉的笑声很大也很夸张。

  文瑗看见一位顾客隔着半敞开的包间扭过头好奇地看向她们。

  张佩玉的笑声还未停止,文瑗又听到从她背后传来的一声轻叹,“什么高兴事儿,笑成这样!”接着文瑗的眼前便站了两个高大的身影。一个是她刚才鄙夷过的那张神采飞扬的脸,让文瑗有了一秒的失态。另一个是瘦高英挺,面部轮廓过于硬朗,目光深邃的一张脸。和这双深邃的目光相对的一霎那,文瑗感到了脑子的轰鸣和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到了什么是在异性面前的紧张。

  并未感到文瑗异样的张佩玉看着那张神采飞扬的脸向文媛介绍,“我朋友,陈昊。”又指着文瑗,“我好友,文瑗。这位是------”张佩玉看向陈昊。

  “我发小,沈国潇。” 陈昊面带痞笑。

  “你们好,很高兴认识你们。”沈国潇向她们点头示意。

  这充满磁性的男中音,仿若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散漫地回旋在文媛的耳廓,一种久违的相熟感和亲切感,让内心孤寂了多年的文瑗陷入了迷惑中,仿佛她二十七年的生命就是为了等着这么一场相遇,听一听这样的声音,哪怕什么也不发生。文媛禁不住将目光落在沈国潇的身上逡巡。

  “你好,美女!”文媛被陈昊拉回元神,看着他带着痞子般的笑容伸出手,“我们真有缘分,很荣幸认识你。”文媛也大方的伸出手,然后,文瑗就感到她的手心被轻轻地挠了两下,她急忙抽回手,皱眉蹙眼间,她发现那个痞子般的笑容里竟有了几分促狭的成分。文媛无奈了。

  四人落座后,张佩玉让服务生上了一套青花瓷的喝茶器皿和武夷大红袍,还有两样小点心和一碟草莓,张佩玉熟练地开始为三人沏茶。

  她手提水壶高冲低斟重复了三次,寓意是向客人三鞠躬表示欢迎。然后便是回转注水、斟茶、温杯、烫壶等一系列如行云流水的动作。文瑗伸手接下张佩玉为她敬的第一盏茶,深吸了一口气,唇接杯沿慢慢浅啜间,只觉一阵香郁扑鼻,闻茶之香,品茶之醇,让文瑗想到一幅画面,那画面上的男女,就是她深谙茶道的父母。

  从文瑗懂事起,她就经常看着父母在闲暇的节假日,泡一壶好茶,对坐品茗,相看不厌。她也曾在懵懂的少女时代,幻想过找一个像父亲那样儒雅的男子,每每闲时泡一壶浓浓的香茶,与心爱之人边饮边谈,或谈谈时事新闻,或叙叙寻常事物,在每一盏茶香中慢慢老去。可是-----,文瑗禁不住又抬眼看向对面的沈国潇,对面之人也似乎感觉到了文瑗的注视,目光再次相遇之际,文瑗心中又一次悸动,沈国潇也向她一笑,而这笑里竟让文瑗感到一种揶揄的味道。文瑗心想,不就是长得帅了点嘛,有什么了不起。目光移开的一刻,便看见陈昊将一盏茶一口喝完:“好茶!”

  “好茶就该细品慢饮。”张佩玉盯着陈昊的眼睛说得漫不经心。

  “男人就该大碗喝茶,大块吃肉,这样一小杯一小杯的喝太不过瘾,我看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喝酒吧。”陈昊提议。

  “不用去别的地方,我这里就有啤酒,在让凝香园送几个菜过来,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去安排。”张佩玉说完,起身走向柜台。

  文瑗又浅啜了一口茶香,就听见了陈昊用英语对她的赞美,“You are so beautiful!”

  文瑗说了声 “谢谢!”浅笑回问:“听佩玉说,你曾在英国留学,不知道是那所大学?”

  “什么大学,他老爸钱多,让他去英国消遣而已。”沈国潇带了些嘲讽地看向陈昊。

  陈昊不置可否地一笑,“不知道文小姐现在哪儿高就?”

  当文瑗听到“高就”这个很久远年代的词汇从陈昊这个时髦人的嘴里说出的时候,就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让陈昊还以为说错了什么,那张神采飞扬的脸顿时有点尴尬。而沈国潇也不明所以地看向文瑗。

  文瑗自知失礼,连忙收敛起笑声,“我现在师大美术系任教。”

  “你是学美术的,难怪!”陈昊感叹。

  “难怪什么?”文瑗不解地看向陈昊。

  “貌美如花,气质优雅呀!”沈国潇抬眉凝睇,浅笑溢上嘴角。

  文瑗也微微一笑,心想不知是夸我还是损我,眼睛再次掠过沈国潇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目光也在注视她,她发现沈国潇的神态里竟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东西。是什么?文瑗没有时间去探究,因为张佩玉回来了,并为他们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

  后来,没有任何酒量的文瑗喝多了,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也没有记清楚。再后来,浑身瘫软的她隐约听见好友说:“沈国潇,你送文媛,我送陈昊。”

  再后来,她感到自己趴在一个背上,就像她小时候一次扭伤了脚踝,父亲每天背送她上学放学,这背部让文瑗感到了父亲般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