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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
 | 陈亚珍   2012年07月17日13:42


作者:陈亚珍

出版社:北京燕山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2年7月

书号:978-7-5402-2670-1

定价:39.80元
  内容简介:
  二十多年前猝然死去的一个女人,二十年后又在人间出现……她的死因是个谜,因此她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和毅力寻亲访友,想解开自己的秘密。然而,社会的新的生存方式演绎出令她吃惊于陌生的情态。在深深的叹息中,她追忆岁月带给她的负重,从而展现出半个多世纪以来一个村庄的历史,一群寡妇的隐秘,一场灵肉的交锋……
  作者简介:
  陈亚珍,女,1959年出生,山西昔阳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晋中市作协副主席、影视艺术家协会副秘书长、国家二级编剧、《乡土文学》副主编。著有长篇小说:《碎片儿》、《神灯》,曾分别获得北方地区优秀图书一、二等奖;《十七条皱纹》作家出版社、台湾秀威出版社分别出版发行,并获得第二届赵树理文学奖;长篇纪实文学《陈荣桂与陈永贵》(京华出版社出版),散文集《玫瑰:撒下一地殷红》(中国戏剧出版社),长篇纪实文学《谁在守约》(中国书店出版社出版)以及中、短篇小说、散文若干。散文选入多种选本,其中《我想对你说》入选《2004年我最喜爱的散文100篇》和《致爱人》两个版本。并著有《苦情》《路情》《唢呐魂》《地委书记》等五部电视剧。
  目录:
  第一部:天问
  第二部:地问
  第三部:心问
  书摘:
  第二十六章
  一
  眼前一道白光,我的视线突然失聪。风声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一根芦苇被吹得瑟瑟作响。我隐隐觉得这根芦苇不是一根寻常的芦苇,这是根会思想的芦苇。当我走近,我奇迹般地发现芦苇竟是爹,爹泪流满面地伫立在河底湾。他在看什么?他又在等谁呢?我变成了一片树叶,飘落在爹脚下,我很快知道爹的大限快到了,爹灵魂出窍在完成他的夙愿,我听到他的心在翻江倒海,眼睛里炮火连天。他说惠儿,爹看到你了,爹把你最感兴趣的事讲给你,别的爹无能为力了……然后爹对我进行回忆和追念战争带走了的三十多条生命……
  六十年前,爹带着三十五个勇士就是在这里出走的,娘和奶奶不住地抹着眼泪,爹一次又一次地对娘说,兰菊不能哭啊,这么多女人,你要给我做个榜样,不然这么多人我怕是带不出去的,我走之后娘和爹就由你来替我尽孝了,保护好肚里的孩子,保护好你自己。娘拚命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娘一次又一次地给爹整衣领,拽衣服,爹像一个柔顺的大孩子任由娘在他身上整理。奶奶用三升粮食换了一条放羊用的毛单子,跌跌撞撞地跑来送给爹行军时取暖,奶奶一路在哭,可是真正到了爹面前却把泪擦得干干净净,说俺孩放心走,有娘在,兰菊不会受委屈。爹跪下来给奶奶叩了三个头,说赶走“老日鬼”我就回来了。然后站起来率先整队去了。
  天胜娘抱着天胜哥,母子俩的泪在瘦腮上流泻不止,天胜爹攥着天胜哥的手重复着爹的话,说打走鬼子爹就回来了,天胜要长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面对妻儿,他的喉结困难地蠕动着,嗓子眼里已堵得发不出了声音,于是他转过脸去要走,可天胜哥的小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哭叫不停,天胜娘以为丈夫会突然回心转意,却没想到集合哨一响,天胜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
  银宝叔和他结婚二天的新嫁娘从青玉米地里讪讪地走出来,有人喊,银宝,跟媳妇急风暴雨去了?要是种下苗儿,就叫玉米好了。银宝叔下意识地提了提裤子,银宝婶脸就红成了一片枫叶!有人说,这两个活宝,马不停蹄的连体统也不顾了。人们在哈哈大笑中无情地分散了一对鸳鸯。银宝婶给银宝叔衲了好多的鞋垫,各种颜色的配制,形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俩人顾不上管村人的揶揄,目光在争分夺秒地传递着爱恋……
  爹爹惊天动地地喊道:“立正!”声音像蓝天上凭空打了个霹雳,割断了脉脉的恋情。银宝叔往前跑,银宝婶拽住银宝叔的手,分别的疼痛如同割他们的皮肉一样,花一样鲜嫩的银宝婶脉断筋连地喊了一声银宝!泪水就轰然而出……银宝叔的眼神被喊暗了,心被喊碎了,岭梁山谷也微微抖动了一下!银宝叔再回头时,发现银宝婶瘫在了地下,银宝叔脸上立即浮上了一层惊异,他又重新跑回去,不料爹又一声惊天动地的“立正!”惊异便永远凝集在银宝叔脸上不能溶化了……
  爹爹说,所有的女人都把眼泪给我擦干净,离开队伍,后退五十步!谁要拖男人的后腿我就崩了谁!所有的男人都向前看齐,谁要娘们拉气拖泥带水引诱女人们的泪水,谁就是孬种!从今天开始,梨花庄的男人要去报国尽忠,到战场上明着给“老日鬼”干,谁要到外面丢了梨花庄人的脸,我毙了谁。女人要在家行孝守节,谁要有对不起男人的事,男人回来就休了谁。好啦,出发!沟谷里,稀哩哗啦的脚步声开始与梨花山庄告别。队伍往前走,身后是一片压抑的哭声。爹就是在这一片哭声中带走了队伍,参加了著名的刘、邓大军。
  爹仰头盯着天空,沉默得年长月久,眼眶里的泪水浑浊不清。
  爹朝烈士亭走去,途中有几只狗蹒跚而行,一见爹,忙不迭地回过头来,盯住爹的背影稳固地站住不动了。烈士亭已年久失修,五角飞檐已被岁月的风雨侵蚀掉三角,面目苍老破旧,一副被世人遗弃的惨状。爹没有被这种状况所动,自顾走进去,在烈士亭里弄出了惊心的响动,把那些默着的狗们吓了一跳!却原来爹是在找荷叶爹和喜鹊爹的位牌,不小心把其它的位牌碰倒发出了瓦片碎响般的声音。爹盯住荷叶爹和喜鹊爹依稀可辨的名字,我听到爹的心发出流血的声音,爹眼神里出现了漫天的敌机,如同长了翅膀的蚂蚁,黑污污一片,把大部分的阳光遮去了,投下来的炸弹火光四起,遍地的尸体就像深秋刨起来的玉米茬子,血把土地浸泡得一踩一个深印儿。爹爹喊着冲啊!冲出去就是胜利!未倒下的抗日战士跟着爹往前跑,可是在死尸中伸出了两根胳膊抱住了爹的腿。爹低头一看是荷叶爹,他的双腿齐根炸掉了,他说,杀了我,补给我一枪,我不活了,回家不能种地,战争不能打仗,我不能爬着做人……杀了我,杀了我……
  爹是排里唯一的机枪手,莫应丰跟着爹入弹,爹把机枪交给莫应丰,决定背起起荷叶爹一起跑,可敌人压了过来,爹只好接过机枪应对敌人,荷叶爹抱住爹的腿,严重影响着战争的进程,敌人逼近,荷叶爹宁死不放爹走。医护人员上不来,他疼痛得生不如死,为了减少更大的伤亡,爹捡起一挺步枪闭住眼睛结果了荷叶爹……
  整个世界住进了爹的眼泪中,爹抖抖嗦嗦地掠过荷叶爹的位牌,又向喜鹊爹的位牌摸过去,一片雪白刺痛了爹的眼睛,使爹把眼睛紧紧地闭住了。
  志愿军占领了上甘岭的至高点,各团轮换坚守阵地十五天。当时五十二团途中被美军一网打尽,轮到五十三团时,喜鹊爹是侦察兵队长,发现美军不是连续作战,而是定时打枪,不管有无情况,只是履行公务。喜鹊爹摸清美军的规律之后,五十三团顺利上去了,半个月的坚守任务顺利完成,可回到营地,人们都冻得向火堆扑去,结果腿和靴一同跌落下来,伤残了很多人。爹当时在后勤守营,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喊破喉咙叫塌天都难以控制局面,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仍往火前涌,爹朝天连放几枪以镇局面,结果无效。眼睁睁看着无谓的牺牲,团长只好下令击毙几个,爹没有目标,朝扑火的人射了几枪,扑火的局面镇住了,倒下去的其中一个就有喜鹊爹。团内追认他们为烈士,并给予团内一等功臣。当时爹抱着喜鹊爹啪啪地打他的脸,骂他没有出息,任务完成了还不幸死于乱纪中……
  这两件事爹像存在内心的隐私,一直秘而不言,及至被打成历史反革命,爹仍然默受惩罚。此刻爹低着头,唏嘘地抽泣着,就像梦游中的情节。我再去看爹时,爹的背影倏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