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我也叫萨朗波》:漂浮物,或者日常生活的飞白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14日07:08 赵 瑜

  喜欢虹影写食物的文字,她的食物也从母亲那里来,又或者,是从长江的水里流出来。在我看来,她的食物不过是她的童年。

  一个作家食用的东西,大多是自己的童年,光阴也好,滋味也好,都是记忆在时间的河流上永不沉溺的漂浮物。虹影一直漂浮在时间的河里,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走出饥饿。她的写作,几乎是一个又一个有关孤独的清单。这些清单,有时候清晰,放大镜一般地被她涂上了颜色,成为小说《饥饿的女儿》,又或者被她写成了诗句,如雾中消散的蝴蝶一般,如隔着墙听到的一段大提琴一般。

  虹影的诗集《我也叫萨朗波》便是她日常生活的几小段飞白。飞白是书画中尾声的部分,是抒情而肆意的挥洒。这种状态近乎音乐高潮部分过后的一次回旋。飞白是空的,却又满溢着想象的灵动。

  萨朗波是谁?她的确有些陌生,只存在于福楼拜的小说叙述中,是个绝色的美人,却死于和心爱的人眼睛的触碰中。

  虹影的多情源自她多情的母亲。诗集《我也叫萨朗波》的第一辑,便是她永远也无法放下的身份焦虑。她是一个没有出生日期的人,生日只有母亲知道,而母亲却羞于与养父共同分享这个私生女的生日。诗集的第一辑名字叫做“非法孩子”。这里的“非法”饱含着虹影对童年生活的不确定,生活给予她的苦楚远远超过了她对生活的消化能力,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处于逃避状态。包括她第一次遇到的爱情,那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她对父亲的一次找寻。她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

  一切写作都是个人史,在虹影这里是非常恰切的,她的小说写尽了生活中沉重的一面,哪怕是幸福感,哪怕是爱情,都有数量众多的砂粒硌痛着她。而她在诗集的序言里也说:“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最大伤心事,是我的母亲走了,我写了《好儿女花》纪念她;最大喜事,是我的女儿来了,我写了《小小姑娘》,讲给她我童年的故事。看着女儿,想着母亲,我是一个夹在生与死之间的人,太多的空白跨过时间与悲伤袭击我,小说不能填充心里的空白,只有诗。”

  只有诗,才能让人的灵魂飞扬,诗属于心灵最深邃的空间,诗是深埋地下的矿物质,是个人史里哀伤而又无法诉说的念想。看虹影的诗,会知道,她在世界上所有的地方行走,吃世间所有的美食,却总也走不出母亲的一小段诉说,更抵不过母亲的一碗面汤。

  该如何进入虹影的诗呢?“母亲的钟”是什么样的意味呢,是母亲留下的时间,还是永远也回不去的旧光阴。而“小姐姐”呢,在小说里和自己生出过感情摩擦的“小姐姐”,在诗歌里是虹影怜爱的对象,她这样写:“我发现你也在墓穴里/血浓于水/我要带你快跑/远离那世界/时间,时间就是结果的斧子”。

  时间为何成为斧子,时间砍断了什么,哀伤到底有没有走远呢。

  《我也叫萨朗波》仿佛是对一段爱情的纪念,可是,虹影仍然不能忘记爱情的开头部分,她必须在诗歌中死去一回,才能彻底告别这段爱情。又或者,这并不是一首纪念过往爱情的诗歌,只是看到一个故事,想到自己的一段时光,就完全心碎了。

  我相信进入一首诗的方式有很多种,每一个阅读者都会在虹影的诗歌里看到虹影,也看到自己。

  诗集《我也叫萨朗波》的编辑体例很别致,一页一页向后面翻,发现诗歌的写作时间却是从后至前的,仿佛翻一册时光照相簿,从现实翻到旧年月。

  诗歌和小说的区别在于,诗歌让身体飞翔,让身体从庸常生活里解放出来。在《南池月》《上山》等诗作里,虹影把自己当作漂浮物,一部分让流水带走,流向未知的水域;一部分就写在诗里,泡沫,鱼,以及欲望过后的小忧伤,都是她写诗的因由。

  诗歌多属于青春期产物,敏感而又多情。然而,到了成年之后,又从事小说创作多年,却仍然觉得有些情感必须用诗来书写,一方面证明了虹影的敏感,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她的青春期很长,天真。

  在一次采访时虹影这样说:“到了我这年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应该是宠辱不惊了,可我碰到什么事还是会惊一下,喜一下,保持了天真烂漫的性格,这是很难的,我想是天性的缘故。”

  是啊,只有天真的人才会在别人的眼睛里遇到爱情,才会一直将自己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回到日常,一部分给了小说,最后一部分呢,用于在夜晚的时候喂养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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